权利来自哪里?
——在华人哈耶克学会上的发言
由于学养的欠缺,所以总对几位同仁和辈的发言感到说到心坎上,但自己却无法如此这般清晰地表达出来。
我以为Mantzavinos发展出来的“问题解决框架”是一种彻底的演化范式。这一分析范式有助于澄清我们当前讨论的问题。在适应的进程中,多少妙不可言、目瞪口呆的事物出现啊。权利,制度、金规,是文化演化进程的产物,它们基本不是理性推理的结果。文化演化把那些反复经验过有助于协调问题和化解冲突问题解决的方案留存下来。情感、理性与环境的作用是多样性问题解决方案生产机制,但是把那些有效的问题解决方案保存下来,则是在一个竞争性演化进程中实现的。由于一个简单的事实,即人类个体生命限制,不可能用任何个体理性证明、审察无数历史长河中形成的各式各类问题解决方案。甚至,理性是双刃剑,它取得的辉煌程度和它带来灾难的程度成正比例增长。近代以来,理性的最高成就——科学和技术的高度发展,已经冲昏了世界上一大批优秀的心智,他们试图用理性“组织社会”。这样的试验以在世界数个地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灾难而告终。
道德不是我们理性的结果,权利也不是,正义原则也不是。罗尔斯的宏大体系缺乏的恰恰是一种文化演化的考察。
我们大大低估了适应性进程伟大力量了。文化演化进程中出现道德金规、正义原则和权利体系,都是适应进程中,以问题解决的试错理性(以区别于理性设计意义上的最优化理性)尝试、纠错、累积、修改完善的结果。其间,“经验”过程意味着战争灾难、种族灭绝、饥荒、疾病等方式“告诉”人类,我们“应该”如此这般行为。
甚至不需要深思熟虑的理性的参与,我们找到一种行之有效的治疗中暑的中药疗法,如十滴水,刮痧。现代医学可以打开这些治疗的生物化学和生理学的技术黑箱,但是远在这些技术黑箱打开之前,这种问题解决方案已经流行了几千年了。
但是,我举的这个例子还是小儿科。在你行走时,可能有一团飞舞的蚊虫与同步运动,然而他们保持着自始至终的群体形态。目前没有这样的人类飞行器达到这种自如的调控。生物演化中出现的精巧器官和行为特征,从无到有,从有到精致化,作为一种问题解决方案,让人目瞪口呆。草原上奔跑的野兔,其眼睛的复杂程度超出现有任何家用照相机;其综合功能超出任何人类制造出来的成像装置。当然生物演化的伟大成就的最显著例证是——人类本身。
回到主题。生物演化和文化演化的共生演化造就了我们当前的人类状况和文明状况。用哈耶克的三分法,本能-传统-理性是走向高度秩序化状况的人类的三件武器。有性生殖以减少一半的繁殖量为代价换来了基因几乎无限的重组可能性,我们获得了每一个人类个体都不相同的人类世界,又经性与婚姻规则的强化,在本能层面,一个永无止境的基因重组和选择优化进程出现了。在此基础上,人类理性在与环境的作用中,任何一种生物都有足够的动机根据具体的情景不断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以满足自身的生存和需求,那些被检验为成功的方案将存贮起来,下次遇到不再重新思考,这是一种思考能量释放。那些大规模破坏产权和基本正义规则的群体将不得不把大量的精力用于重复解决其他群体被视为旧问题而以惯例自动解决之的问题。如何巩固那些最初来源于理性又超越任何个体理性的问题方案的成就?惯例、道德准则、社会规范以传统的方式存贮和使用。为了使传统得到保存,我相信人类“尝试”(数百代、千代人)了许多方法:迷信、宗教、宗法权威、成文法,以及它们的某种混合形式。
权利就是这样一种演化进程的产物。我们当下的个体理性可以思考它,但不可能在理性范围内得到完全的理解。理性运行在本能和传统的舞台上,理性因此不可能“看到”舞台全景。(试想一个与传统隔绝的狼孩如何“理性地思考”)。
我们同情、惧怕、羞涩、愧疚的情感在合作秩序的形成和运行中的作用也不能被忽视。与此同时,迷信和宗教在保护传统和防范理性滥用上起了重大作用。
我们的全部文明成就,文明成就中任何一丁点东西几乎都是无数次修改的结果,而不是全新的创造。理性指导下的全新创造,无论是技术、产品,还是制度,从来没有过。
寻找事物的本质是理性的癖好。其实事物没有本质。如果真的有本质的话,那就是偶然。当我们还原到“本质”的时候,事物本身消失了。
权利来自哪里?来自久经考验淘汰出来的问题解决方案。这也是全部知识的来源。
这两年来,我沉浸在对(生物的和文化的)演化进程造就出来的无比精巧事物的目瞪口呆的巨大惊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