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潘世东、林玲《诗性的智慧》一书

 彭立勋

    大自然是全部人类文明历史的根基，是全部人类生活、存在和发展的根基，也是人类全部希望、理想和未来的根基。大自然的这种根基意义绵亘千古，古今同一，谁也动摇不得。正因为有着这样的根基意义，所以，无论古今，大自然在人类的全部生活、人类的全部文明历史和人类的全部理想希望的建构中，都影响深远，举足轻重。追根溯源，报本返始，人类对大自然充满了敬畏和感激，视苍天大地为皇天后土，视大地为“大地母亲”，视江河为“大地的乳汁”；模山范水，依天则地，人类对大自然有着全面的师法，视自然法则为根本法则，视天地法则为最高道德；感恩戴德，人类对大自然充满了崇敬、感激、虔诚和颂扬；瞻前顾后，确立终极，人类又对大自然充满了希望、企求和理想、渴盼……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大自然就是这样的和人类扭结在一起，和人类的文明历史扭结在一起，和人类的未来、希望、理想扭结在一起，并形成为人类全部文明历史、人类全部生活、存在与发展，以及人类全部希望、理想和未来的最为深远而又最为坚实的支撑。所以，五千年来形成的中华文明，不仅是一种热爱和平、热爱自由、热爱生活的文明，更是一种热爱自然、热爱苍生万有、热爱宇宙天地的“博爱”文明。

    这种“博爱”文明是一种具有宇宙视野和全人类价值的文明。尤其是时当全人类都搭乘后工业化的时代快车阔步进入21世纪的今天，当人类面临着土地沙化、河流枯绝、气候异常、动植物种类锐减，森林被伐、空气被污染等自然生态窘境的时候，面临着道德沦丧、价值失范、理想破灭、人文伦理规范瘫痪等社会生态窘境的时候，便不能不瞻前顾后、谨慎再三了。因为，仅只这两种生态危机，如果任其发展下去，前者，足可以摧毁人类存在发展的自然环境，后者则又足可以摧毁人类存在发展的社会人文环境，而这两者的合力加起来就足以毁灭全部人类文明了。这不是危言耸听，更非毫无根据的哗众取宠。1998年中国长江流域的特大洪灾、2000年春夏之间北方的沙尘暴和全国范围的干旱，已给中国自然生态的失衡敲响了警钟；而随着市场化日益孳生的腐败现象、金钱至上观念的复潮、在社会大转型产生的大压力和工业化现代大生产中已经发现的人格和人性的扭曲、以自我至上、强调个性、表现和享受、理想沦落和道德淡化为特征的“新人类”的出现等为代表的社会生态的恶化，已让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忧心忡忡。

    人类的智者们开始紧张起来，警惕起来，并行动起来。他们将探询求索的目光投向了中国传统文化。1983年，全世界诺贝尔奖金获得者——这些全人类最聪明的头脑聚会巴黎，会后，他们共同发表了一个举世瞩目的宣言。在宣言中，他们慎重地宣告：“假如人类要在21世纪继续生存下去，必须回首2500年前，去吸取孔子的智慧”。面对这个宣言，我们首先要感谢的是这些人类精英们对中国文化的无比推崇，但又必须指出的是，宣言未免失之偏颇，假如将“孔子的智慧”更正为“中国博爱文化的智慧”，似乎更合乎实际一些。因为，在孔子的学说和智慧中，最突出的便是对社会组织、人际关系和人伦道德的构想，以及对人伦大爱的推崇，这些有利于解决当代全人类的社会生态环境的危机，而对解决困扰全人类的自然生态环境危机方略的思考，孔子则显得不足。孔子的这种不足，在中国的“博爱”文化中则得到了全面的弥补。这种弥补充分体现在中国文化对自然观的全面探讨上。

    中国文化的自然观是中国文化的一大瑰宝，更是中国文化对人类文明的一个巨大贡献。其中，集中地反映了中华民族对自然的感受、认识、情感和态度，沉淀着中华民族在漫长历史发展中认同自然、认识自然、改造自然、征服自然、以及与自然平等相处、和谐发展的经验和思想，它不仅具有巨大的历史价值，同时，更具有巨大的现实价值。遗憾的是，与西方哲学中的明确的自然论和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相比，在中国古代哲学体系中，虽然也有一系列的关于天、地、宇宙、万物、道、自然的论述，但却缺乏体系性、逻辑性，以及概念、术语的一致性，显得范畴混乱、结构松散，使大量的宝贵的思想结晶淹没在概念、术语混乱的迷雾之中。现代以来，中国哲学界诸多北斗星座似的人物，运用现代学术规范，对中国传统哲学进行了宏大的重新梳理、重新论证、再阐释和再构架的建构体系的工作，由于面临的课题庞大、对象复杂，有许多的重要工作要做，所以，至今还没有人专门进行中国文化自然观和中国文化自然观发展史的研究，至少还没有发现这方面的专著出版。潘世东、林玲同志《诗性的智慧》一书，运用现代学术规范，首次从纵横两方面系统地梳理了中国文化的自然观的形成和发展史，揭示了中国文化自然观的基本内涵和特征，填补了传统文化研究中的一大重要空白。此一贡献，无论是对传统文化研究，还是对当代自然环境生态意识和社会生态环境意识的教育和普及，乃至对中国文化和中国文学艺术特质的揭示，都具有较为直接和长远的价值。

    潘世东、林玲《诗性的智慧》一书的主题带来的又一隐性的优点是：自然、自然观、回归自然、天人合一等正是当代人类人文科学关注和探讨的热点和焦点，也是当代社会中的一个被反复讨论的关乎人类现实存在和未来命运的核心主题，而这正是本书探讨得最深入和较有新义的地方。可以断定，随着这一主题的反复探讨和播撒，全社会的自然环境意识、生态平衡意识、社会持续和谐发展意识、精神文明意识必定会有质的飞跃，而一个民主法制、自由富强的美好时代也必将随之到来。从这个意义上说，《诗性的智慧》作者的理论探索的勇气和理论贡献本身，以及他们的社会责任感都是应该给予充分肯定的。试想，当人人都以一种博大的人类之爱对自然万物无比赞美的时候，当人人都把自然界中的蚂蚁、蚯蚓、大树、太阳、麦田、白云、青山等视为自己的家人和平等的伙伴的时候，当人类将人类的爱心和人伦道德都推及到了自然万物、苍生万有身上的时候，还会有人去破坏自然环境、还会有人去害人吗？

    但愿《诗性的智慧》所到之处，大地更加充满诗意，人民更加富有诗性和爱心，人类更加相信未来、充满希望，世界更加明媚灿烂、和谐美好。

                                              2000年6月于深圳市社会科学院

                                   （彭立勋：深圳市社会科学院院长、教授、博士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