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石林损品《新三国》第42:我为啥损品《三国》


许石林损品《新三国》第42:我为啥损品《三国》

 

○许石林

 

原计划是跟着《新三国》一路损,即它每天播两集,我次日损它一篇,即最少会写48篇!

可是,看着看着,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尤其是曹贼死了以后,戏拖沓得要死,更不好看。所以就决定不跟着写下去了,能写多少写多少。再说该说的话基本上都说完了,已经反复叨叨了。所以,还是脚踩西瓜皮,滑到哪儿算哪儿——这不:写到了42篇。

就此打住。不往下写了。也没必要写了。

有人说新版《红楼梦》快播放了,你不损它吗?

不一定!至少不会这么逐集地跟着写,也不一定全是损,我早损过它了,当初《红楼雷梦》剧组亮出叶锦添设计的服装和头型,我就写过一篇:叶锦添连宁穿破不穿错都不懂!(叶锦添连“宁穿破,不穿错”都不懂)

中国古代四大文学名著中,除了《三国演义》值得我奋不顾身、不自量力地捍卫,别的三部不用谁捍卫,因为任何人也祸害不了这三部。

这就是我咬牙坚持看完《新三国》并坚持写损品的原因。

 

先扯点儿题外话——

那是在绍兴旅途中,在酒店看到《新三国》播放第一集,看了不到一集,就判断这是个烂片——其实早几天看它咋咋呼呼的宣传片,尤其是看到那个“史诗巨制”的叫卖,就知道这戏一定是个垃圾——如今,谁说自己的片子是史诗,该片一定是垃圾,这是铁律!

我看戏看得太多了,我也有4年的舞台演出经验,对表演算是有过切身体验的——我得卖弄一下:在话剧最低潮的时候,我4年演了十多个戏。那年春天我们一个星期就为中国戏剧家协会排演了一出大戏,我演男二号,导演娄乃鸣大姐说只有我的戏不用排,为啥?没毛病嘛!非但不用排,我还承担了帮助导演给别人练台词的活儿——戏演的是北京的事儿,但有的演员是南方人,嘴上不利索。昨天我还对同事说,黄河流域,就没我不喜欢的戏曲!南方的戏也有一些我很喜欢,要不是方言障碍,我也会全部喜欢。前些天,有个山东老哥,拜我为师,学山东快书了呢!我让他磕头,他不干。我说你不磕头,我就不教。有个笑话儿,有关京韵大鼓的,可能我们这片儿,能唱得到位的,就我一个人!中国的戏曲,我会唱十几种,嗓子还不错——我听郭德纲老师的相声,柳活儿,有的我比不了他,有的他比不了我。所以,评别的不敢说,论看戏评戏,我不算外行。这个还真不用假谦虚。

您可能说话了:你小子咋那么不谦虚呢?你吹这些想干啥?

不干啥,就是说,看戏评戏,经验的积累很重要。看得多,又肯琢磨,鉴赏力必然提高且很敏感。我一般听戏看戏,几分钟甚至听一嗓子就可以判断戏和演员好不好。我听陈建斌说一句台词,就知道他发声吐字的毛病在哪儿——别忘了,我学过意大利咽音发声法,算是中国咽音第三代传人,胡松华老师跟我还同辈儿呢。

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我相信传说中徐邦达先生鉴赏字画,打开半尺就能判断真伪。靠的不仅是眼力,还有一种莫名奇妙的神觉,这神觉就是经验积累起来的。所以见得多,很重要。更何况自己还会两嗓子呢!

其实,看《新三国》这种烂戏,哪儿还用得着品鉴啊!稍微用眼角捎一眼,就知道它毛病在哪儿。

我说这些,您可以不信,说多了,连我自己都快不信了,您就当我是胡吹冒撂。也别反感我张牙舞爪地说这些,这不是媚俗嘛!要媚就媚到位。

我也有自己的烦恼:看演员演戏能看到他们骨子里去,所以很挑剔。我前些天还跟朋友感慨:这审美呀!就是走绝路,你越到最后越看不上几个人——杯具了!

我读书其实读得不多,也不好。我很羡慕尊敬那些真正读书读得好的人。那些比我年轻但读书读得好的人,我很不顾廉耻、一点自尊心都不要地真心拜服他们。我觉得他们仿佛就是在替我读书了。我对真正读书人由衷的喜爱和崇敬,使我常常产生错觉:仿佛自己也读了那么多书似的。

我读书不多,比如前四史就没有好好读,没有系统地读——我有个朋友每天还用毛笔正楷抄《汉书》呢!跟人家比,我就是个文盲。

 

可是,位卑未敢忘忧国,文盲也来损《三国》。我之所以冒着自己露怯丢人的危险,损品“史诗巨制”《新三国》,原因正在这里——

基本上,根据我的囫囵猜测加上人云亦云的瞎估摸,我觉得中华传统文化的许多基本概念、价值、元素、符号、程式等等,都来自前四史即《史记》、《汉书》、《后汉书》和《三国志》,就是说,中华传统文化从这里走向成熟。来自前四史的基本价值、概念、词汇等等,早已融化为我们的文化默契,这些默契表现在我们生活的常识、情理和逻辑中,用余秋雨老师的语法说:那些默契是古老的中华文化在我们身上的现实体温——您瞧我模仿得像吗?这种默契连我们自己不有意找都发现不了,它像我们的血液一样,您能没事儿抽自己的血看着玩儿吗?我们和我们的先人,都是被这些来自前四史的文化化过了的。虽然我们曾经很讨厌这些文化,现在也有很多人讨厌着,但是,您被它化了,这是事实,它就是您的出身,这是没法改变的。您即使反感这些文化,但您也常常是用这些文化赋予您的力量来反感它不是吗?

《三国演义》是小说,它是在对前四史的基本价值尊重的基础上,做文学的演义的,是对前四史的文学化伸张与延展。所以,即便是小说,《三国演义》也对小说产生后的中国人,产生了许多真实的影响,即前四史借助文学的力量,影响到了小说产生后的中国文化,小说和由小说衍生出来的戏曲、曲艺乃至小人书等等各种文艺形式,也作为文化的一部分,化小说之后的中国人了——您看作者罗贯中多谦虚,他说自己的作品是“演义”,即小说家言,极其诚恳地将自己的作品与庄严的史书区分开来,不敢混淆、不误导读者,更不说自己用小说还原历史、表现历史人物的人性、多面性、啥啥性。您再想想:要是这部小说搁在现在,那得取个啥名儿啊!胡编乱造烂成那样的都叫“史诗巨制”了,那罗贯中的长篇小说应该叫啥呢?俺没法想像。

有人说写《三国志》的陈寿也未必全按照历史真实来写,据说谁给他钱他就把谁往好处写。您为啥相信有人说他受贿是真的,而不相信这是诋毁者的诬陷?就像有人说我写损品《新三国》动机不纯一样、也有人说我是《新三国》的托儿。您举这个不靠谱的例子想要说明啥呀?您是想说陈寿曾经错过,您也要错,否则不平等?陈寿老师有没有您说的那些事儿,不知道。即便有,陈老师的书影响了一千多年的中国,他笔下的人物有折扣,但他所传播的道理却没有折扣,就是说,他的书造成的影响是事实,他的文已经化过一千多年的中国人,也变成了我们的文化默契了。您要是不服气,按照您的“既然别人错过,我也要错”的誓死追求平等的意识,全部倒追着翻史书,翻历史的大肠,即便您的文化革命意志坚如磐石,不停地翻,翻到最后,最终假如您成功了,那咱们都得重新回到树上去了。

有那么多好榜样你为啥不学?非要学坏样儿?况且人家陈老师并非坏样儿,是你的心眼儿坏了。你现在去找,历史上还有真坏的和更坏的,都学了吧?

我跟你说不清,其实原本说不着。我现在才理解过去古代读书人为什么不掺和这种世俗的讨论,完全不是一个频道、不是一个语法,夏虫不可语冰。

简单地说,历史的三国和小说的三国,都成为文化,化了我们,我们的人生常识、情理和逻辑都来自这种文化。而《红楼梦》等其他三部,虽有同类作用,但在这方面绝对不能与《三国演义》相比,不如《三国演义》值得人警惕。可以说,也正因为如此,《三国演义》及三国历史,尤其需要当今人用文化责任心捍卫,以保卫中华文化的安全。

现在的许多娱乐产品,都是在一点一点地侵蚀中华传统文化,威胁中华文化的安全,以95电视剧《三国》最甚!

《新三国》要颠覆这些化我们的文化。

保卫中华传统文化,就是我不自量力损品烂电视剧《新三国》动机。

有人说了,允许《三国演义》编,为啥不允许电视剧《三国》编?没说不允许啊!你可以编,可以颠覆、打到、破坏、埋葬、革命地编,那俺也可以跟你同步,不自量力地扶正、挽救、保护、挖掘、反你的革命地捍卫。作为一个新创作的文艺作品,你不应该冒着批评的炮火前进、在批评的烈火中永生、在批评的战斗中成长?难不成就因为你颠覆、打到、破坏、埋葬、革命,你就可以享受批评的豁免权?你想什么呢?

你颠覆的是中华优秀的传统文化中最核心的价值,你颠覆仁义道德的理想、你嘲讽圣人之道、你仇视读书人、你鼓吹阴险小人之心、你欣赏阴谋和恶毒、你张扬为了利益为了成功不择手段、你将人可能犯的非常规性错误演绎成人的常态行为……总之,你很反动地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所有值得中国人坚守、坚持、传承的东西都颠覆了。

至于什么穿帮镜头、穿越台词、拙劣的表演等等,如我此前所损,那是不合格的商业产品,是很不符合商业道德的,用郭德纲老师的话说:你连个合格产品都做不到,还谈什么艺术呢?还“史诗巨制”呢!

别说这是什么娱乐!你这不是娱乐,是淫乐。很多人认识不到这一点,自己啥也不懂还装大器、吹大气呢!说什么不就是个娱乐片吗,干嘛那么较真儿?你就死抱着你那虚假的大气和幻觉般的超脱直到永远吧——给我拉了三年琴,教我唱京戏的胖子吴哥常说的一句话:别理他,让兔崽子糊涂一辈子去!

我的损品《新三国》结束了,至此争取不再谈论这个破话题——可把我恶心得够呛!我写这些破玩意儿,连我都快认不出是自己写的了。

 

 

                                                                            2010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