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平庸”这几个字,对绝大多数写作者来说,都曾经清晰写在自己心壁上。悲哀的是,多年以后面对自己文字,他们眼里往往只有“平庸”这两个字。这似乎是这个时代写作者的宿命。
前几天,一场叫做“新世纪文学十年——现状与未来”的研讨会在上海举行,主办单位是哈佛大学东亚系与复旦大学中文系。国内外一些著名的作家、评论家们深入剖析了新世纪第一个十年的中国当代文学,结果发现,除了与文学无关的新闻和过多的喧哗,一切也都看似平庸与无聊。(7月14日《东方早报》)
这让我想起中国作协主席铁凝前阵子发出的那句动情叩问——“我扪心自问,我作为一个写作者,我个人的写作配得上这个伟大而艰难的时代吗?”当代文学很平庸,也很无聊的,肯定对不起这个时代,那么,我们是不是要好好反思一下,文学到底为什么沦落到如此平庸的地步呢?
不妨就从这场事关文学“现状与未来”的研讨会上找切口。哈佛大学教授王德威说,一批知名作家依然孜孜不倦地书写着“文革”和历史,比如阎连科的《坚硬如水》、余华的《兄弟》、苏童《河岸》、林白的《致1975年》等等,都在书写文革历史;复旦大学教授陈思和说,1990年代两场文坛对年轻作家的不公平论战,导致文学传统出现断裂。由此,我在思索,世界上无数伟大作品都是在对历史进行呈现与反思,中国作家书写历史为什么达不到艺术高度?中国传统文坛凭什么轻易就让年轻作家处于不公平的话语境地呢?
这一切的根源,并不在创作本身,而在生活现实。不是创作太平庸,而是生活太无聊。表面看来,今天的文学创作盛况空前,作家写作的手法丰富多样,一切的写作经验与方式都可以被颠覆,但就是产生不了思想价值影响。这种文学生态,不正与我们现实那种无聊的生活状态极度地吻合吗?我们看似什么都可以去说,但什么却都说不到深处。以前常说,文学是与自己灵魂的对话。现在觉得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真正的文字只能写上内心的纸张上。事实上,那些被传统文学权力拒绝的年轻人,也只能把所谓的反叛精神表现在生活和个人姿态上,甚至连放到网络深处也很困难。
我特别反对那种把文学式微归咎为经济影响与科技发达的论调。很显然,绝对不是只有在人们饭都吃不饱的年代才最需要精神食粮,至于电子新媒介的出现,也只应该让文学空间扩大了,而不是缩小了。文学说到底,还是要在思想价值与表达自由上找问题。作为一个时评写作者,我觉得,大量值得面对的题材却只能选择无奈地回避,无聊且重复的文字实在令人沮丧,长期思索如何迂回包抄的技术令人产生的挫败。我有时觉得,一些写出来的文字除了挣稿费,其实真的很无聊。而为了挣稿费,又有谁愿意自己文字看上去很无聊呢?
英国文论家伊格尔顿曾强调说,“文学永远具有强烈的政治性”。事实上,文学最不应失去的,就是现实批判精神与历史反思意识。不必讳言,现在作家的创作正在远离政治。而在书写历史的话题上,许多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们从反思历史中提炼出特定的时代价值,我们作家却无法通过呈现“文革”这样的历史来产生照亮文明前路的价值。这一切,不能不说是当前创作的巨大遗憾。当然,对现在中国作家们写不好历史,有人或许可以聊以自慰地认为,这要归为历史本身。说这话时,他们往往忘记了现在也正在为未来提供历史记录。
作为一个媒体人,我觉得,如果今天没能很好的记录现实,不利于后人更好的呈现历史。当然,我也承认,所有的写作都无法绕开这种题材与技术的困难。问题是,这些困难的设置真的不应过度催生写作者的挫败感,而应激发他们的挑战精神,而不是对现实产生消极无聊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