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对美国经济学的发展很失望,他不知道现在经济学杂志上的文章讲的都是些什么。科斯失望的,是当今经济学不是深入调查真实世界的现象和行为,在掌握微观细节和完整故事的基础上做出经济分析,而是坐在书斋里想当然地做假设,然后进行数学推导,根据新古典教条得出政策含义。他认为美国经济学已经无可救药,然后把希望寄托在中国。并不是他认为中国经济学就做得好,而是他认为在中国做经济学研究的人多,哪怕只是一少部分人选走真实世界经济学研究的路线,那么经济学就是有希望的。而且中国处在转型过程中,各种新现象、新事物层出不穷,随便深入研究一个现象都有可能修正和发展传统经济学。所以,他拿出毕生的积蓄资助中国的经济学研究。不仅在多个大学开培训班训练学生,而且以一百岁高龄还举办工作会议,邀请中国经济学者赴美进行学术研讨和交流。
我有幸受邀参加了科斯在2010年7月18日至24日举办的暑期研讨会。不过令我失望的是,即使是参会人员,也大都没有提供符合科斯要求的学术论文。我自己就没有提供符合科斯要求的学术论文。在这个会议期间,我与朋友聊天,大家一致同意,假如没有科斯、张五常、奈特、阿尔钦,那么经济学就完全是灰色的,我们就不能看到世界的另一面;大家一致同意,虽然科斯、张五常经济学是真正有意思的经济学,但是我们还是不能选走两位老人家的路线。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们拿经济学是当学问在做,而我们却是拿其当职业在做。
科斯、张五常经济学重视经济解释。为什么今天的经济学走上了只重数学化而不重思想的道路?这当然是需要解释的现象。我最初的解释,这是大学接受政府资助的结果。逻辑是这样的:假如大学的经费来自私人资助,那么只要资助者认为某个学院、某个人有水平就行了,看错了血本无归的是他自己,别人并没有意见可言。但是假如大学的经费主要来自政府,那么就产生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官员们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如何达成决定经费分配的一致意见而不被人说官员和被资助者上下其手,于是至关重要。为此不得不选择好观察、易度量的决定胜负的指标来分配经费。无疑,思想是不好度量的;好观察、易度量的是数学化的东西。
我知道,尽管牛津、剑桥是私立大学,但它们接受来自政府的大量资助。然而美国的私立大学不一样,其经费主要来自私人的捐助,为什么也走上了重数学化而不重思想的道路?或许,私人捐助者也要选择好观察、易度量的指标来挑选捐助的对象?毕竟,他们并不具有对学术做出直接鉴定的能力。延伸到教师,自然也要确立好观察、易度量的决定胜负的准则。人们拿经济学当职业做,而不是拿其当学问做,这或许是经济学走上了重数学化而不重思想道路的根本原因。作为职业,当事人首先关注的是胜负结果,而不是对于思想本身的贡献。
算命先生拿算命学就是当职业来做的。算命学其实一点解释和预测的能力也没有。但这个世界充满着不确定性。面对不确定性,人们总是需要一种指导,尽管并不确信这样的指导能够真正指引人生之路。算命学满足的正是人们的这一心理需要。我认为,离开了科斯、张五常路线,经济学就离算命学不远了。由于经济生活也总是充满了不确定性,因此尽管不确信经济学有什么实质的作用,也还是为人们所需要。经济学还将一如既往成为显学的。
科斯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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