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魂灵》是一部揭露人性贪婪的伟大史诗,正如《包法利夫人》是记录人类情感的史诗。
提起史诗,我们总是想起荷马,想起那个崇拜征服,信奉战争,鼓吹掠夺的家伙。西方的文化人一直在美化这个盲诗人的诗歌主题,说是倡导了人的进取,激励建功立业。
《死魂灵》不回避人性中恶与贪婪的部分,但它使用了批判。
《死魂灵》有一个庞大的写作规划,后面的第二部,第三部分别为炼狱篇和天堂篇,一直没有完成,估计是与但丁的《神曲》相呼应。关于《死魂灵》写了什么,怎么写的,足够出一本辞典。
《死魂灵》的写作形式,主要采用叙述语言,这与从头至尾用对话波驱动的海明威,形成了鲜明对比。另外一个可比的作家是福楼拜,一笔一画都十分用心,如果说他采用的是写实主义的油画,那么果戈里则擅长夸张,写意的漫画。
很喜欢他一些出其不意的比喻。比如海关新来一个将军上任,火速查处营私舞弊,人人都成为干将--就像渔夫用渔叉追逐一条肥硕的大鱼一样。又比如那个新上任的将军,一旦有一个什么想法,就跟一根钉牢的钉子一样,休想把它拔出来。
还有,主人公的马车跑到山顶,主人公鸟瞰山下浑浊的河流,感觉那像是一块铜板--多么结实的比喻,主人公简直就是一位诗人。这比中国的诗人余坚,写怒江是兰色的钢板,提前了100多年。
当然,《死魂灵》里也有人物与风俗的写实,也有对话描写,但比重都不大。果戈里在这部小说里可以说是全副武装,他作为一个本质意义上的诗人,还特别运用了他自己所称为抒情的洪流这样的表现形式。比如我们这个收购死魂灵的主人公,一个伟大的策划家,资本营运人,他总是乘三套车满俄罗斯奔走。于是作家就有了以下的抒情--三套马车一会儿弛上矮岗,一会二飞下小丘。俄罗斯啊,回答我,你要驶向何方。。。。。。这小说第一部的最后一句很有意思--其他民族和国家都侧目而视,闪到路旁给他让路。
小说的结构滴水不漏,但作家很讲究叙述的节奏,刻意对流畅的故事不断进行局部的抵制。比如在小说的结尾,他对卑鄙无耻的上层阶级,总是自诩为爱国主义者--他们想的不是不做坏事,而是做坏事不让人说的嘴脸无情戳穿,那简直就是一篇雄辩滔滔的演说词。而在故事的一些节点上,他还尽量用十分优雅的闲笔,把他自己童年的回忆移植进小说,同时还在这个故事里走进走出,不时评点他的小说主人公,有时还开展文学批评,不断插入漫画式的经典比喻等。
和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一样,从这部不朽的伟大作品里,我们还可以逐一列出作家所阅读的外国文学作品的清单,以及他即兴式的精彩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