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不寻常
沈东子
古巴这块土地蛮吸引革命家的,海明威在那儿边钓鱼边写作,写出了《老人与海》,一反以往现实主义作家的繁缛描写,以简练明快的笔调发动了一场小说革命;格瓦拉吐着大口大口的雪茄烟,心飞到了哥伦比亚和玻利维亚,试图把革命的旗帜插遍拉美。还有一个人也值得一说,这是个不寻常的女人,叫阿娜伊斯·宁(Anaïs Nin,1903—1977)。头一次见到这个名字,是在亨利·米勒的小说《北回归线》里,那是一部译著手稿,前面有阿娜伊斯·宁写的序言。大家都知道这是本奇书,或者叫情色名著,能为这样的书写序言,一定得有非同凡响的身份。译稿因为有太露骨的性描写,最终没有批下来,稿子退回去了,但我记住了阿娜伊斯·宁这个名字。在一个尚未颁布出版法的国家,出版的分寸是很难拿捏的。
宁的双亲都是古巴人,她16岁弃学赴巴黎做模特儿,凭一张漂亮脸蛋结识了众多文艺界名流,与瓦雷里、科克托、维达尔、毕加索等人过从甚密,成为性解放的女性先驱。为躲避二战烽火,宁在三十年代末移居美国,此时她有两个丈夫,分别是纽约富商奎勒和洛杉矶帅哥博尔,后者比她小16岁,她对奎勒说要去好莱坞改剧本,对博尔说要往纽约看校样,长年在两地间穿梭,直到她死后七卷本日记出版,世人才知道这个女权主义者,在美国东西海岸各有一个老公。说来也唏嘘,两个老公彼此似乎是知道的,博尔后来把宁和奎勒的骨灰撒进了同一片海域,洛杉矶的圣莫尼卡海湾。
宁深受英国作家劳伦斯的影响,尤其迷恋《查特莱夫人的情人》,还有他那些关于色情文学的独特观点,曾有意写一部劳伦斯研究专著。她写了不少小说,都不怎么知名,最知名的还数那部沉甸甸的日记,日记除了记载与不同情人的情感纠葛,也记录了自己对性与情的思考,其中一些句子为后人时常引用,比如“岁月守不住爱情,但爱情可以守住你的青春。”“与其靠男人筑巢,不如自己去造。”“我吃苦,犯错,冒险,付出,就为了把死期拖住。”“要想做女人,先得会做人。”等等,这些句子不时会成为其他书籍的扉页题记,大大提升了宁的文学地位。
让阿娜伊斯·宁留名青史的,是她与亨利·米勒的爱情。两人在巴黎相遇,当时米勒已经完成《北回归线》,这是部自传体小说,描写一个美国流浪儿在巴黎的游荡经历,米勒当时并无名气,出书很困难,这时宁出现了,她为米勒垫付了巨额印刷费。通常情况下,要女人为男人花钱,那是很困难的,但是为了出米勒这本书,宁扮演了贵妇人的角色,而实际上她并不是贵妇人,钱是问奎勒借的。她为什么这样做,一来当然是对米勒有感情,不过更重要的还是,她觉得这本书值。时间证明宁的眼光没有错,《北回归线》后来在美国解禁出版,如今已成为20世纪美国文学的经典小说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