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官的末日
王先金 编著
1-4 受贿大王胡长清 (4)
李卫东：“为了企业有一个更好的生存发展空间。”
李卫东是江西金阳光集团董事长，按胡长清的说法李是第一个打开他受贿之门的人(其实在李卫东还不认识胡长清前，胡长清已收取了原上海大弓实业有限公司经理卢卫国的贿赂)，也是南昌的知名民营企业家，现年37岁，是一位有着“远大抱负”的人，他领导的金阳光企业集团是集工贸、房地产、购物中心、高科技制药、餐饮及国际贸易为一体的多元化企业集团，有员工1400多人。1997年，这个学历仅高中毕业，但又非常喜爱学习看书的人曾在公司宣传册上用诗一般的语言写下了其追求：“金阳光集团成长在江西这块红土地上，她必将以阳光般的火热胸怀和无私奉献来回报养育她的红土地上的人们。促进社会进步、经济发展，是金阳光集团的追求。”他的一句名言是“商业发展的最高目的是服务人类”。
他是在一次胡长清来他开的阳光大酒店吃饭时与之认识的，此后便与胡长清成了“朋友”，从1996年下半年到1999年7月，李卫东先后7次送给胡长清财物，共计价值17万人民币，美金2万元。
1999年，当检察机关询问李卫东为什么要送钱给胡长清，李卫东说：“我送钱给胡为的是与胡搞好关系，以后对我生意有好处。”
在11月15日的庭审中，李卫东说他送钱给胡长清是为了自己的企业有一个更好的生存发展空间，有的时候是迫不得已，身为一省副省长的胡长清向他开口了，他不得不送，因为不送又怕得罪他。
海威实业：“企业遇到麻烦的时候找他帮忙。”
南昌市海威实业有限公司是单位和单位负责人熊海根、周华新一起被起诉的，因为海威公司涉嫌单位行贿案。这个创立了江西惟一的跨国知名品牌服饰“爵尼帝”，总投资超过1亿5千万元，在全国各大城市设立有专卖店，职工人数达1千多名的民营企业被公诉机关指控的事实是：1997年10月至1999年8月，熊海根、周华新为了给本单位谋取不正当利益，；先后从公司业务款中提取现金，分10次送给胡长清人民币17.5万元，白金钻石项琏一条、白金钻石戒指1枚，摩托罗拉V998型移动电话2部。
在庭审中，熊、周二人均表示，结交胡长清这样一个官场上的朋友，是为了企业遇到什么麻烦的时候方便找他帮忙。
在这次南昌开庭的5个案件中，记者注意到，几乎所有焦点都集中在了“送钱”给胡长清是否谋取了利益?
拿大官僚抵挡小官僚
这次在南昌开庭审理的系列民营企业家涉嫌行贿案，震动了江西全省，也引发了人们的深层次思考。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民营企业家向胡长清行贿？江西一家报纸撰文分析道，尽管近几年私企发展迅猛，但由于在人才、资源、社会地位上许多私企无法与国企抗衡，使得一些久蓄异志的私营企业家心生不平，另辟蹊径，于是把目标瞄准了官员队伍。
他们利用私企在企业运作中的灵活性、资金出入的自由度、财务审计的随意性上具有的客观“优势”，对他们“瞄准”的官司员采取银弹攻势，不惜一掷千金，腐蚀公职人员，大搞权钱交易，以此来改善企业的生存环境，拓展企业的生存空间，加快企业的发展步伐。
他们向高官行贿，一方面有拉大旗作虎皮，以示高人一等的心理，另一方面也有抵制可能或业已存在的各管理部门乱摊派，抵制公务员的“吃、拿、卡、要”的意思。同时，他们向官员行贿，很快就绕过了复杂的官僚体系，大大提高了资源的配置效率。
李卫东傍上胡长清这样的“大官”所产生的效果就典型反映了这一现实。1996年，李卫东为了把自己的企业做大，决定组建金阳光企业集团，以优化企业组织结构和产业结构，形成整体优势和综合能力。1996年10月8日，江西省体改委发文同意组建江西金阳光企业集团。在向有关部门办理集团成立的有关事务时，集团成立的步伐被阻碍了，四个月没有回音，李卫东急了，于是想起了“朋友”胡长清，请他给相关部门打个招呼，胡长清打了电话给该部门领导，很快集团的企业法人营业执照就办下来了。
李卫东的辩护律师唐锋深有感触地说，作为一个企业，它追求的是效率与利润，由于我们国家现实中的行政、执法权有一个弹性很大的空间，企业有胡长清这样的一个高官作形相宣传，为企业疏通关系，实际上可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大大减少在行政执法部门对企业的干扰和卡压，为企业争得时间与机遇。他举了一个例子说，一个商场要开张，要在门前搞一点宣传活动，如果有胡长清这样的高官到场，那市、区里的领导一般也会到场，各职能部门就不可能过来对商场说你挂的布标属广告，你没有去审批，罚款，商场门口停车，交警也不可能过来说你乱停乱放，扣照。就连新闻单位也会因高层领导的到会祝贺而把新闻做大一些，这就是现实。
这也就是很多企业家要与政府领导搞好关系的驱动力。如果我们的行政、执法部门公正、高效率，一切依法依规定办，谁又会去增加企业运作成本？如果我们的社会没有一种“趋炎附势”的心理，谁还会钻墙觅缝去傍高官？
在这次审理的私营企业主向胡长清行贿的案件中，几乎所有的私营企业主找到胡长清帮忙后，都在时间或价格上享受了优待，减少了掣肘和羁绊，增加了效率或收入。
行贿者其实很痛苦
剖析这些民营企业家的傍高官过程，实际上他们的痛苦也贯穿其中。向胡长清行贿金额最多，把胡长清贪欲胃口撑大的周雪华的一句话很准确地表述了他们的心态：“我记得谁说过这么一句话：人啊，一是用针刺自己的肉很痛，二是从自己口袋里掏钱给别人很心痛。”因为有这种“针刺般”的疼痛感，周雪华心里把与胡长清的关系即看成一种赤裸裸的钱权交易关系，他把这种关系比喻为“互相钓鱼”：“游鱼贪食，钓者诱之；人则皆鱼，我则钓之。”因为有了对这种关系的“深刻”理解，周雪华就不断要求胡长清提供“服务”，胡长清也真成了周雪华的钩上鱼。胡长清自己承认，自己堕落的“转折点是认识了周雪华”。“因为我得了他的好处，收了他的钱，就要为他服务，给他办事，给他谋利益”。周雪华通过胡长清借贷的国有资金超过2000万元，归还的仅10多万元。
有的民营企业家一开始想极力巴结胡长清，但面对胡长清的贪婪无度，在心里他们又后怕了，海威公司董事长周华新曾对上海朋友汪继新抱怨过“胡这个人很厉害，时不时还要给他进贡”，并向汪继新表达过无奈：“没办法，他权力大，江西不是你们上海，情况不一样。”
在庭审中，涉嫌行贿的大多数民营企业家都说，胡长清这种身份的人，他向你开口，你能不给吗？这一方面有为自己辩解之意，一方面也确实显露了他们的一部分心态。
犯罪黑数大量存在
行贿，作为我国法律严厉打击的一种经济犯罪，早已写进刑法里，1999年3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又下发了《关于在办理受贿犯罪大案的同时要严肃处理严重行贿犯罪分子的通知》，为什么那么多民营企业家还铤而走险，不惜以身试法呢？
江西知名律师、法律专家李云龙教授从犯罪黑数的角度解释了这一现象。
李云龙教授说，我国的法律对惩处行贿、受贿的经济犯罪的规定是相当严厉的，对犯受贿罪的，情节特别严重的处死刑(俄罗斯受贿罪最高刑为15年，意大利为5年以下)，但为什么贪污腐败行为愈演愈烈呢，这就是因为贿赂犯罪黑数的存在。犯罪黑数，实际上是指隐案，指虽然已实施犯罪，但未被司法机关查处，因此没有编入官方犯罪统计数，称为隐案，又叫黑数，由于犯罪黑数的大量存在，许多犯罪嫌疑人都是抱着侥幸心理去行贿受贿的，胡长清就是这样的一种心理，他说“自己落入犯罪深渊，除了主观上放松了世界观改造，私欲膨胀，客观上私营企业主也在千方百计寻找支持，发展获取自己利益的强有力的后盾，意志薄弱者，很容易被拉过去，我就是被他们用这种方法拉过去的。从吃喝几顿到逐步熟悉，交上了朋友。经济往来也就无所顾忌了，思想上一放松，对朋友送些钱物感到很自然，侥幸希望他人不会知道，根本没想到这是在走向犯罪的深渊。”
就侥幸心理而言，私营企业主的心态也差不多：胡是省里那么大的官，谁会去查他呢，送点钱好办事，送吧。
大款傍大官现象为何泛滥？
这次系列行贿案的审理，在江西也引起学术界的深思。
江西省社科院社会学所王明美研究员说，行贿、受贿行为，也就是老百姓形容的大官傍大款，大款傍大官现象，老百姓深恶痛绝，所以胡长清这样的赃官被揪出来，老百姓拍手称快。对这次江西的民营企业家因涉嫌行贿被送上审判台，老百姓也一致叫好。从法律上来说，应该依法、公正地追究其刑事责任，从道德上来说，也应该严厉谴责这种傍大官的不良社会风气，但在一个城市，一个国家，如果这种傍大官行为成为一种现象时，就要思考我们的体制问题了。政府的功能就是为企业、公民营造一个好的生活、经营环境。一来适合于平等竞争、让企业依法自由充分发展，市场经济规则不完善是造成傍大官现象的一个重要原因。二是我们的行政管理体制运行效率不高，社会上“吃、拿、卡、要”现象泛滥造成了傍大官现象，因为谁都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
这也正如著名经济学家茅于轼指出的：对于私营企业主贿赂国家公职人员的现象，光打击是远远不够的。根本之道：根除“官场经济”，把资源配置权从官员手中夺回，还给市场。
胡长清走向刑场的前3天
原江西省副省长胡长清因索贿受贿５４４万余元，行贿８万元，巨额财产１６１万余元不能说明合法来源，被判处死刑，并于２０００年３月８日执行。在前往刑场的车上，胡长清神情悲哀而又不无自嘲地对法警说：“我可以载入史册了，因为我是建国以来被判死刑的最高级干部。”胡长清此言不假，他的腐败罪恶劣迹确将被载入史册，千秋遗臭。
在胡长清即将执行死刑前的三天，胡长清接受记者采访时，谈起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演变……近日出版的《走向刑场的副省长———胡长清堕落史》（群众出版社出版），记录了胡长清从一个贫苦的农家孩子成长为党的高级干部，最后又堕落为死刑犯的人生轨迹，现摘要选载其中若干章节，供读者参阅。纵观胡长清的犯罪史，不能不提到一个与胡长清同姓的女人，正是为了这个女人，胡长清给自己的犯罪纪录留下了重重的几笔。
胡长清与胡小姐
大凡贪官，总是既贪财又贪色。
胡长清在北京工作期间就勾引良家妇女，和一名有夫之妇保持不正当的两性关系。来到江西工作不久，那位胡小姐与胡长清相识。她比胡长清年轻整整二十岁，因其丈夫犯强奸罪入狱而离婚独身，身边还有一个不到两岁的儿子。胡小姐颇得胡长清好感，一来二去两人就从熟悉到随便了。虽然生就一副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的胡长清从外表看，与比他个子还高、年轻貌美的胡小姐很不相称，但两人一个贪图对方的诱人美色，一个看中对方的位高权重，很快就投怀送抱，成为一对“地下情人”。胡长清对这位胡小姐还真有几分痴情和宠爱，因此很舍得投入。
为取悦胡小姐，当她提出想购买一套住宅时，胡长清不假思索地说：“我送你一套”。他让江西省商业储运公司为他在市区购买了一套二室一厅住房，只付了５万多元，余下的５万多元先欠在那里。后该公司要在市郊的新建县购一块８０亩的土地，但地价就是降不下来，胡长清就亲自出马，不容分说地指令新建县领导按商业储运公司出的地价签订购地协议，并许诺将在别的方面给新建县补偿。这样一来，商业储运公司就节省了３２０万元。于是，公司决定把胡长清委托他们买的那套房子送给胡长清，除未交的５万多元不用交了，而且已交的５万元也退还给了胡长清。胡长清把这套受贿的住宅送给了胡小姐。
１９９９年春节后，胡长清积极活动调回北京，也有了些眉目，胡小姐于是也想调往广州工作，胡长清除了利用和广东省有关部门的关系为胡小姐联系工作单位，还几次与胡小姐一同乘飞机去广州选点，最后接受江西奥特汽车有限公司总裁周雪华的６５万元港币为胡小姐在广州天河区“茗雅苑”购买一套高档住房。此外，胡长清还先后送给胡小姐３０多万元人民币，以及金银珠宝首饰、手机、钢琴等一批贵重物品。
胡长清与胡小姐有了特殊关系以后，把她调到了南昌长途汽车站，在那里挂了个名。根本就没上班，后来又把她调到了江西省无线寻呼通信公司。胡长清案发的导火线也正是他从昆明神秘失踪，潜入广州为胡小姐落实工作调动之事。
中共要枪毙的副省长到底是什么人?
胡长清不知死到临头还敢充大腕
2月13日上午，南昌市细雨霏霏。上千名群众闻讯聚集在市中级人民法院门口,要看胡长清受审,但最后只有四百多人得以入内旁听。8点，庭审准时开始。胡长清在两个法警押解下出庭。这位个头矮胖、额发已谢的被告,显然不知自己罪大当诛,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但故作镇定,还要显示派头。当一位检察官问他：是否收受了某饲料公司老板4.5万元的贿赂时,这位阶下囚竟用不屑一顾的语气回答说：“那点小钱，我根本就没有记它。”
胡长清受贿贪得无厌,行贿出手寒伧
调查显示,胡长清在江西当官不到5年,受贿544万元人民币，另有161万元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旧时有“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说法。而胡长清平均每个月就有十万元赃款落入腰包。据检方介绍,胡长清受贿虽多,但向他行贿的人却只有8人。其中,行贿最多的是一个名叫周雪华的年轻人,他一次就塞给胡200万元。专案组在周雪华家中的保险柜里，找到了胡长清犯罪的铁证。
胡长清受贿是“大手笔”,行贿却很“小气”,一共只向中央有关部门的官员行贿了8万元。那些受贿的京官们,想必这次也会被胡案“拔出罗卜带出泥”,难逃法网。
胡长清前恭后踞,作风虚伪
胡长清老家是湖南常德。他在湖南税务部门工作了很长时间，后调入北京，步步高升。1995年8月，时任国务院宗教局副局长的胡长清，接到一纸调令，到江西省出任省长助理，分管外贸、海关、外事、旅游。两年多后,官至副省长。
一位在江西工作的记者说，胡长清初到江西时，“新官上任三把火”,给公众的印象是:办事果断、作风泼辣。不过,这位记者又说,他早就觉得胡长清比较虚伪。胡长清任省长助理时，一见到他这位中央新闻单位派驻江西的记者，就亲热地“大记者”长、“大记者”短地打招呼，还曾以一幅亲笔题字相赠。但对于其他名头不大的记者，对方就算主动递上名片，他也往往不伸手去接。后来,胡升到副省长时，对他这个“大记者”也摆出一副不知此君为何物的派头了。
胡长清扑溯迷离的资历
1998年1月，胡长清当选为副省长。上面提到的那名记者,正好参加了该次选举的报道。他说,选举前，江西风传：胡在部队服役时，是解放军某著名将领的警卫员，所以有强硬的后台撑腰。当时，省一级官员候选人的简历,被当作一种机密，不对外公开。但为了弄个究竟，该记者还是想方设法看到了胡的简历。
该记者说,胡的简历显示,胡“根本没有那段光荣历史”。相反，该记者还发现一件挺微妙的事。简历上注明：“胡长清，男，大学文化”。但在教育履历一栏里，写的却是：70年代，在北京某高校“进修两年”。此外再没有可证明他大学学历的纪录。 大学“学历”与大学“文化”，一词之差，意义不同。中共近年提拔干部，重视高学历。胡长清显然是利用含混其辞的办法给自己镀金。据了解,胡长清自己口述过三个不同版本的个人历史。第一种说他曾给某首长当过秘书；第二种说他做过某将领的贴身警卫；第三种说他是北京大学的特聘教授。案发之后，这三种资历均被证明为子虚乌有。
2月15日，在一审判决书上，人们听到的是：胡长清，男，大专文化。曾为中共高级官员的胡长清,究竟资历如何，至今仍不清不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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