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艳梅:守望心中的梦想——读李云雷两篇新作


李云雷的短篇《父亲与果园》和中篇《舅舅的花园》刊于《十月》5期。



知识分子精神还乡始终是新文学的一大主题。缅怀和批判则是面对故乡的两种纠结的情感立场。当然,这里的乡不仅仅是作家的家园,还寓指童年,生命,存在,和乡土中国所隐含的大地意识和终极精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乌托邦。西方有伊甸园,中国有世外桃源。在现实生活和现世生活之外,既作为一种矛盾的对照,又构成世界演进的某种内在统一性。也就是说,正因为曾经有过生命的乐园,无论是影像,还是烙印,才有了参与或改变世界进程的某种动力;同时,也因为这种经历,带来了现实生活不可能完全消解的痛苦。这种痛苦一部分用以与现实对抗,成为批判的起源,一部分投射到人类远景,决定了缅怀或憧憬的方向。



《父亲与果园》让我想起鲁迅的《故乡》。

同样是多年漂泊以后回乡,大雪覆盖着凋零和凄冷。荒芜的果园既是童年乐园的消逝,又是乡村凋敝的缩影。那些梦想中的热闹和美好,化作眼前的坍塌和衰败。和鲁迅笔下的西瓜地,小英雄相似,果园里有过五彩的童年,还有英雄气概……不难看出,差不多一个世纪之后,记忆中的故乡还是以生命底色的方式,成为现实的鲜明对照。《父亲与果园》这篇小说表面写父亲的果园,其实写的是“我”的果园。是“我”童年的乐园如今不再,而“我”重回故园,追忆往事,不能释怀。小说写出了童年的守望,成长的漂泊,回乡的失落,最后与童年的那个“我”迎面重逢。

小说叙事接近回忆性散文,悠悠往事,淡淡忧伤。果园的描写,让我想到周作人的故园散文,还有汪曾祺的文人笔墨淡雅情怀。只是这篇小说中,写到父辈的离去和伤病,写到果园的今昔对照,有隐隐的凝重,和深深的眷恋。最让我心动的是结尾。看到结尾那句的瞬间,我仿佛看到幼年的自己在村口守望。而人到中年,是不是每个人都失去了最初那个光彩夺目的乐园?小说结尾与鲁迅的再次离乡不同,穿越时空的自我对视,找到自我,找到最初的,也是最终的家园,在这个混乱而又迅疾的世界中,其实非常艰难。由此,可见,李云雷的理想情怀和赤子之心。



《舅舅的花园》是个中篇,与《父亲与果园》相似,都是对往昔的回望和叙述,平淡,自然,亲切,不事雕琢,只是这一篇人物命运更复杂,情节也相对曲折。小说同样不以故事取胜,“我”的成长,“我”的眼光,“我”的情怀,对舅舅花园的向往,对大舅一家城市生活的拒绝,多年以后回乡,物易人非,大舅已逝,花园拆迁,遍地瓦砾,“我”回首童年的梦想,那里的恩怨情仇,终究都将随风而逝。



张炜曾经反复写自己的葡萄园,评论者都认同葡萄园即知识分子的精神家园。李云雷的花园、果园,本质上是一致的,童年的梦想,美好纯净,充满生机,而现实的丛林充满冷漠和暴力,就像坤哥始终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每个人都想找到自己的真正的家园,两篇小说结尾,都给出了希望,战胜荒凉和虚无的力量,来自我们内心。没有梦想的生活,不会有真正的光彩。

我们今天,不仅仅缺少宗教信仰,政治信仰,精神信仰,也缺少情感信仰。李云雷的小说让我们重新审视自己走过的路,还有内心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