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迪按：这么多年，自己写的东西，不善保存，丢失了很多。日前偶尔在网上找到10多年前写一篇东西，供存档。

    在日本，有个叫逖娜的29岁芬兰人举办个人艺展，她称自己是交流艺术家（communicationartist）。她把自己的新作命名为“寻找工作和爱”，具体说，就是要找出一个方法，合法地在日本居留下去，但既非受雇于某家公司，也非嫁给某个日本合法居民。她异想天开，设想和某个日本人相互交换她在芬兰的居住权。围绕这个主题，她不断与人交流，这种行为构成她的艺术。
　　假如有一对异国男女，他们尚不想结婚，还要继续了解，相互增加信任，他们能否每天相见呢？逖娜访问了日本入国管理局，那里的官员说，仅与日本国民有同居关系的外国人不能获得入境许可。芬兰移民局官员告诉逖娜，如果和芬兰公民有恋爱、同居关系的外国人申请芬兰居住权，必须提供两人同居持续时间超过两年的证明。尽管两国规定不尽相同，但答案只有一个：爱情是有国界的。
　　在芬兰移民局，移民官说：“这10年左右，世界出现了巨大变化。人因历史或国家原因，从一个国家向其他国家移动，国家则总是想法管理这种移动，不论哪国均有这种权力。否则，全世界就会变成只有一个大国家。问题是，资源分布在世界。富国总是目标，人们就会兴起移民潮，从芬兰到瑞典，再到更喜欢的国家如加拿大、美国、澳大利亚。人们总是希望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这是世界性现象。”
　　显然，从这个意义上说，逖娜的艺术主题已经超越其自身。她的主题让人认真思考这个世界通行的逻辑是否合理。世界性经济难民浪潮汹涌澎湃，而各个国家限制移民自由的逻辑究竟是什么？假如人生而自由，为什么他却没有超越国境自由移居的权利？世界人权宣言（1948年）第13条第2款规定：“任何人都拥有离开包括本国在内的所有国家的权利以及返回本国的权利。”这项规定是否包含可以跨国境自由移动这一意图呢？
　　其实，任何自由都是被创造出来的。近代以来，资本主义为了获得更加广大的商品市场和资源，摧毁了无数前近代的生活共同体，成功地把这个分割的世界统合成了一个整体。从这个时刻开始，从逻辑上说，任何商品销售理所当然应以世界为市场自由销售。从现实世界看，物质商品自由流通的国界不断消失，但是，规则的制定者却有意封杀另外一种自由，即劳动力销售的自由。既然劳动力也是商品，规则的制定者———那些发达国家阻拦劳动力这种商品世界范围自由移动是否合理呢？
　　千千万万南方国家的农民，原本生活在自给自足的经济中，但是，资本主义的世界市场战略，把他们制造成为商品消费者的同时，也必然把他们变成劳动力商品的提供者。这些农民已经失去自给自足的家园，按照新的规则，他们已经成为世界商品市场的一环，但是，他们提供的劳动力商品却因国界被阻拦在世界市场之外。
　　资本主义是用大炮轰开前近代社会的国门，以销售自己的物质商品。南方国家无奈的人们则用生命叩启发达国家的国门，以销售自己的劳动力商品。而这些寻求劳动力销售自由的人们，最终也不过是那些发达国家制定的游戏规则的牺牲品。
　　从这个意义上说，逖娜围绕她的主题进行交流行动，是在以她的艺术挑战荒谬。
    
    《环球时报》 (2000年08月01日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