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力——陕北行12天之六


 

2006610,我随陕西延川黄河乾坤湾笔会的作家们,走进延川,目的地是乾坤湾。从延川县城到九曲黄河那段最美丽、最壮观,令人遐想联翩的乾坤湾,要在正在修建的简易黄土山路上颠簸半天。一踏上延川的土地,我的思绪就停留在了1956。我不断地问同行者,要是1956年,从陕北的清涧县石嘴驿的王家堡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一路步行,走到延川县的一个叫郭家沟的小村村,需要走几天呢?没有人给我准确的回答,人们奇怪我为什么要拉扯这样的话题,而且是感觉遥远的1956年。我当时,只专注于心痛一个7岁的孩子,从此离开亲生父母,过继给别人家做儿子;心痛一个小小少年不仅要忍饥挨饿,一路讨饭,而且还要经历翻山越岭步行的辛苦。

2011年3月21日,一场寒流袭来,气温骤然降低,将本就姗姗来迟娇嫩的陕北春天,打压得逃之夭夭。乘坐着老诗人曹谷溪的车,并由他引导着,我们在寒风中从延安出发,一路向东北方向驶去。目的地是延川。



去延川县城的路上,距离县城大概还有7公里的样子,曹老师指着210国道东边的黄土山坡说,那就是郭家沟。

陕北的村庄,不似关中平原的村庄,一家一户房舍院落集中。陕北村庄一孔孔农户的土窑洞,大多零零星星点缀在一个个馒头状的山卯上。一家一户居住的比较分散。

一弯洁白冰冻的小河旁的山坡之上,就是路遥延川的故居。院落和窑洞,显然是刚刚修缮。院门没有上锁,门楣上有一挂钩,取下来便可推开院门。


    我与曹老师进得窑洞内,门口的右边是一铺大炕,横着能睡下四五个成年人。火炕的尽头连接着灶台。再往深处走,光线昏暗中,空间更加狭小,还有一道门,里面是储物间。站在窑中,呼吸到的是新泥土的潮湿味道,我和曹老师异口同声感叹:窑洞修得太新了,失真了,太不像了!


    这位老人是路遥的养母,也是亲伯母。17岁上,她的家里收下60元彩礼,将她嫁给了清涧县石嘴驿王家堡一户王姓人家。然后她随着丈夫来到延川刘家屹崂郭家沟定居下来。老人年轻时倒是生了三个孩子,然而不是“四六风”就是一些说不清的怪病早早就夺去了娃娃的命,一个也没有抓养活。命中注定,在1956年的秋天,一个跋山涉水从清涧王家堡一路艰辛走来的那个少年——多年之后的路遥,成为她的儿子。

    年幼的儿子似乎从一开始就明白了他在这个家庭里处于什么角色和要承担什么责任,拦羊、扒草、背粪、掏地,嫩弱的肩膀和双手早早就在劳动中打磨,而且身上有种倔强、不示弱、不服输的劲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极强的自尊心。

    母也难当。因为孩子潜意识里亲生母亲是不容替代的,当孩子失去母亲,失去母爱以后,性格往往变得孤僻,对周围的人都有一种防范、敌视的心理。为人亲母的想当个被孩子理解的好妈妈,都不是很容易的事,更别说当个好养母了。

    王家老大两口子,尤其是做养母的,非常喜爱这个儿子,家里光景过不到人前,不像样儿,但破衣烂衫,总想让儿子穿得暖一点,粗糠野菜,总想让儿子吃得饱一点。在遭饥荒的年月,儿子饿得面黄肌瘦,母亲硬是拉下脸面撑起腰杆走出门去,讨饭都要为儿子讨回一口食来。

    路遥生前最后一次回家,是在他去世半年前,养母没有从他身上看出任何毛病,还是那么喜欢家乡的口味,还是那么喜欢她做的饭,那一顿洋芋馇馇豆钱钱饭,他吃了那么多,吃得直打饱嗝。 

    儿子从生病到去世,没有人告知过她。

  她未能见到永远睡着了的儿子,在儿子最后“上路”的时刻,她未能与儿子道别,未能为儿子送行。

    2004年2月6日,路遥的养母——88岁的李桂英老人去世。在她的生命岁月中,最牵肠挂肚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她的儿子——路遥!

  

  

    在延川中学——路遥的母校,与路遥校友的文学前辈老诗人曹谷溪,给我讲述当年延川中学是怎样的简陋与破败,因为当年这所中学生源不足,年少的曹谷溪是从老家清涧县被分配到延川中学读书的。   

    

    延川中学大门里,竖立的碑石,上写:1963年——1966年作家路遥在这里度过了中学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