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的本质是“制衡”
——兼从民主制度看公共政策制定与改革
我相信，中国人很多对“民主”和“民主制度”是不甚了解的。据我的了解，在很多人的心目当中，“民主”就是“少数服从多数”，比如选举，一定是得票最多的那个当选；一项公共政策，全民举手，超过一半或三分之二以上就可以通过。但其实西方成熟市场经济国家或地区的“民主”不是这样的，“一人一票”的概念是每人的确拥有一票，但“总统的当选”或“国策的通过”并不取决于这“一人一票”。
与“少数服从多数”概念密切相关的，就是“多数人的暴政”。这个世间有一个奇妙的规律，那就是：反人类的事情，差不多都是在万众一心、举国支持的情况下才干得出来。
哪些人类的灾难是这样的呢？著名导演冯小刚先生在其微博中通过卡扎菲的案例把“人民严重不靠谱”刻画得淋漓尽致。
稍远一点，史可法、袁崇焕是怎么被“人民”吞噬的？
稍近一点，纳粹希特勒是怎么当上国家元首的？当时德国民众对希特勒支持度和支持热情，或许超乎当代任何当选总统之上；希特勒及其党羽屠杀犹太人这种事，把一帮人推到毒气室里一起熏死，为何这些少数人怎么能下得了手？因为在他身后有成千上万的人欢呼鼓励他。
再近一点，文革差不多是举国人民支持的，重庆的武斗是红卫兵开动坦克、端起冲锋枪相互之间扫射；那些红卫兵小将们拿着带铁头的皮带抽打老右派，甚至自己的父母、配偶都加以隔离、狠整，把人一个又一个地整死、整疯，他们怎么就能下得了手呢？也是有大量的民众支持他们，大批量红卫兵群众在后面欢呼雀跃。
对于重庆的文革武斗，我虽未经历过，但我曾经听到西南政法大学一位老教授——我一位本家爷爷当年二野及西南军政委员会的战友描绘过，一批批红卫兵倒下去就像当年日本鬼子屠杀的中国民众，我也曾在重庆沙坪坝区的沙坪坝公园里看到过文革武斗中“英勇牺牲”革命战士的乱坟岗，悲哀啊！据说我们重庆大学的老校长郑思群先生就是在重大后校门的松林坡上被红卫兵学生们整得死去活来，最后用剃须刀割喉自尽而“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虽说这些疯狂的学生是受背后某些老师的操控，但对自己的师长、校长，怎么就下得了手啊？
如果单纯把“少数服从多数”理解成民主，不难推导出法西斯也是民主。然而这样理解民主的方式是完全错误的，当然在中国很大程度上是理论和实践上的误导。下面，以美国总统选举和公共政策制定为例简述“一人一票”的运作和西方代议制民主。
美国的“总统选举人制度”，实际上是全美国只有100个人参加最后的选举，民主中“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只在这100个人里面体现。
那么这100个人是怎么来的呢？美国50个州，无论所在州多大或多小，每个州只能推选两位。民众投票是去选那个选举人，而不是投票选总统。当然，选举人在去选总统之前要告诉选民，如果你们推选我当选举人我将到底投谁。假如某个州两个选举人都投奥巴马，就是我们在新闻里常看到的，所谓奥巴马拿下这个州。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是州与州之间平等，公民可以自由迁徙，人与人也是平等的。在这种制度下，如此有趣的现象完全出现了：当初小布什竞选连任时，如果按总票数来论，戈尔得到的票数超过小布什，最后竟然小布什当选了，因为小布什“拿下的州”比戈尔多，而不是小布什得到全国人民的选票比戈尔多。
这是什么概念呢？再以美国国会公共政策（议案、法案）决策的代议制民主制度为例。国会议员是由选区选出来的，这里面，按地理位置把整个美国国土分成几百个选区，每个选区里面的人口差异非常大，但是无论选区的人口多少，议员一旦得到足够选票当选进入议会，他与其他议员的投票是平等的——即国会议员的“一人一票”，议员的投票权代表的是选区，而不是选区里选民的总量。
譬如，如果一项法案，某个议员赞成，他是由80万张选票选出来的，而另外两个议员反对，他们分别是20万张选票选出来的，假定他们三个人投票，这个议案就不会通过，但如果按全民投票，少数服从多数的概念，80万对40万，那就肯定通过了。这里面体现的智慧是：80万人选出来的人想法并不一定就是对的，要靠地域不同来抗衡，要靠理念不同来抗衡，要靠政见不同来抗衡。
我们无需去争论到底是“全民投票”好还是“代议民主制度”好，美国的这套体系并不是没有毛病，相反，问题还蛮多，这个世界由于人类自身的问题而不可能有完美无瑕的制度。然而最关键的问题是：民主实际上体现的是一种制衡，而不是少数服从多数或“一人一票”。推演出去，“民主集中制”由于不能体现这种“制衡”作用，所以它能够起到的“建立公共政策议程”的作用是非常有限的，什么“一把手”、“坐头把交椅”，就是中国的特色。
另外，美国式的“民主”由于其“制衡”特质而体现一种动态性和自我修补性，从一定程度上能够避免制度的自我强化效应、路径锁定效应。譬如，“占领华尔街行动”以后，美国马上就调整了富人的税收，这个社会的完善是在动态当中进行的。
就像三角形一样，一个制衡的框架才是稳定的。我们的制度创新或者改革，本身并没有那么多奥妙，其实需要搬来的只是一个制衡结构而已，这个结构使那些不受制衡的人受到空前的威胁，很简单，无需我们天天花纳税人的钱到人家那里去左考察、右交流。
我也非常感动于辛亥革命后初期的国民政府，那些国民党官员深入到农村去宣传宪政理念，让百姓知道这个国家消灭了帝制以后他们该如何当家作主，这就是中国近代史上最著名的训政时期。
一句话，没有对手的赢都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