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架的QE3

　　——“影观经济”系列之十八

　　又逢七夕，在这个银汉迢迢暗渡的日子里，我们先谈风月，再谈经济。风月无边，爱情无界，罗密欧和朱丽叶，梁山伯和祝英台，杰克和罗斯，大多数的经典爱情影像向世人展示的都是爱情无拘无束、自由奔放的一面，但还有一种爱情，在被岁月轻轻冲刷细磨之后，就失去了自由的颜色，这种爱情，就是被激情绑架的爱情。被激情绑架，平凡的品质也会放出光亮；被激情松绑，华丽的特征也会失去光彩。电影《和纱莫的500天》就是对这种被激情绑架的爱情的最好诠释，同样的女主角纱莫，在男主角视线里判若两人，其实，变化的不是纱莫，而是爱情的成色，更确切的说，是被激情绑架的前后。

　　风月故事和经济故事，本质上并无不同，因为在其背后，都是人与人的行为交错，人与人的情感碰撞。细细品味，当下的全球经济恰恰呈现出一种类似的不一致性。QE3就像纱莫，在两个不同的层面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一面像是养在深闺的闺秀，另一面却像是含苞待放的嫁娘。这种突兀的对比深刻反映出QE3两张面孔之后，暗藏着复杂、曲折和鲜为人知的玄机。

　　抛却新闻媒体和金融市场的干扰，从纯粹的实体经济视角看QE3，QE3依旧像是庭院深深里的闺秀，推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美国经济增长始终保持相对强势，季度经济增长率处于温和扩张的范畴，经济结构也已从2009-2011年政策外生刺激阶段转向2012年以来的消费内生支撑阶段，就业市场渐次改善，市场信心逐渐增强。更重要的是，从全年经济增速预测看，美国经济是全球主要经济体中唯一有望实现2012年经济增长率较2011增强的国家；从月度高频数据看，在欧洲、中国一系列短期数据频频超预期走弱的背景下，表现平淡的美国反而拉大了相对强势的距离。全球经济现状的对比显示，美国最不需要货币扩张的刺激。此外，在QE1、QE2和扭转操作业已造成美联储资产负债表急速膨胀的背景下，美联储再度启动QE3的政策空间并不大，而面对的政策阻力却明显增强。

　　但如果回归嘈杂、喧嚣和异动的现实世界，QE3 又突然从深居内室的闺秀变成了呼之欲出的娇娘。越来越多的媒体报道、专家言论和市场评论倾向于将美联储推出QE3视作大概率事件，而非之前热议的小概率事件。特别是在8月22日最近一次议息会议的会议纪要公布之后，美联储内部支持QE3的情绪升温也被媒体普遍视作行动将至的关键确认。如果说媒体是用声音在唱响QE3，那么市场就是在用行动印证QE3，短短数个交易日内，美元指数从84点滑落至82点以下，映射了市场参与者对QE3可能性大增的心理认同。

　　一边是微乎其微的理性分析，另一边则是板上钉钉的市场暗示，QE3在不同位面显露出明显的不一致性。这种不一致性，就像纱莫的不一致性一样，深层反映了一个事实，QE3就像爱情一样，被绑架了。爱情是被激情绑架的，那么，QE3又是被谁绑架了？

　　在笔者看来，QE3被多重因素绑架：首先，也是最重要的，QE3被政治绑架。从经济形势的现状看，美国经济的确不需要太多的货币刺激，但从未来走向看，美国经济太需要宏观政策的保驾护航。在不远的前方，也就是2012年底和2013年初，美国经济有一道难以逾越的增长鸿沟，用伯南克的话说，就是“财政悬崖”。2012年底，以2001/2003年版减税政策为代表的一系列刺激性长期政策将到期停止；2013年初，2011年美债危机留下的后遗症将延后爆发，自动支出削减机制将按约启动，此停彼启将带来6000亿美元的财政支出减少，约占美国GDP的4%，虽然财政状况有望改善，但经济增长将突然休克。简单的说，长期财政刺激终止和短期财政拖累显现两相叠加，对美国经济而言是雪上加霜。如果听之任之，美国经济将毫无悬念地在2013年上半年，特别是第一季度，再陷衰退，而且是深陷。尽管危险不言而喻，但目前大多数市场人士依旧相信美国政策层能够在妥协中悬崖勒马，以政策延期、削减打折等形式化解财政冲击。应该说，市场的希望是美好的，一定程度上也有理可依，但笔者以为，在政治周期面前，财政大妥协并不容易实现，更可能的是货币政策的被绑架和大让步。在显而易见的未来悬崖面前，美国宏观政策势必有所作为，但受美国大选和国会改选的影响，财政政策在2012年底和2013年初将进入一段有心无力的真空期，政策救赎只能指望2013年才重选主席的美联储。也就是说，财政悬崖和财政政策真空期的重叠，导致QE3被政治绑架。

　　其次，QE3被市场绑架。在欧债危机愈演愈烈、全球经济萎靡不振、新兴市场突然乏力的背景下，QE3被市场和媒体推上了神坛。即便QE3不过是美国的QE3，全球各国依旧在对它翘首以盼；即便QE3不过是货币政策里的一种选择，金融市场却对它寄予了超越其他政策工具的超然期望。被市场绑架的QE3，某种程度上也是被恐惧绑架的QE3，市场期待QE3，呼唤QE3，从经济学和心理学的角度看，仅仅是恐惧危机、恐惧衰退、期待复苏、期待救赎的非理性反应。

　　接下来的问题是，被绑架的QE3会推出吗？在笔者看来，这是一道无解的问题，因为无论如何理性地去分析，最终做决定的还是美联储。美联储也未必能做到全然理性，毕竟美联储也是一个个鲜活的人组成的。奥巴马的竞争对手业已明言对伯南克的不认可，伯南克会做何反应？无论如何，在政治周期夹杂财政悬崖的背景下，QE3在未来数月推出的可能性业已明显大增。

　　那么，如果被绑架的QE3推出，能真正起到挽救美国经济、乃至全球经济的预期作用吗？笔者以为，被绑架的爱情，不是真正的爱情；被绑架的QE3，不是有效的激励。原因有二：其一，被政治绑架的QE3，背后是货币政策独立性的缺失，丧失了独立性，货币政策的政策效果也会大打折扣。市场很容易忽视一点，QE3和QE1、QE2的最大不同，在于其危机背景的不同，从次贷危机到债务危机，危机的关键已从流动性缺失变为宏观信用缺失，量化宽松货币政策（QE）的强项在于激活市场流动性，而非挽救宏观信用和刺激实体经济，QE1和QE2的成功不可能在QE3身上简单复制。其二，被市场绑架的QE3，背后是市场信心的极度虚弱，一旦虚弱的心理被简单地满足，QE3真正的市场提振效应可能却并不大，满足之后是空虚和失落，市场信心将从兴奋迅速转向衰减。总之，被绑架的QE3，即便推出，效果也恐将弱于预期。

　　恰逢七夕，爱情无价，鹊桥有仙。有道是：黄金弄巧，股指传恨，QE喧嚣几度，财政悬崖一相逢，便胜却口水无数；悲情似水，大选如梦，复苏若在久长时，又岂在货币多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