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  叶

    落叶，是你吗？我知道是你来了。你轻轻悄悄地飘下来，你来在我的眼里、我的心里了。我常想你是点点晶莹的泪，是大自然忧郁的感情。你的泪好沉，滴哒，是在敲击着我颤抖的心！你的沙沙声是一首悲壮的歌吗？我听了你的歌就也有泪了。在你的歌里，我反思成一种永恒的纯粹！

      你为谁而哭呢？是为弃你而去的树，是为摧你而下的季节，是为那魔鬼般的寒冷，你告诉我么？你的心也常常颤栗，常常无端的忧愁吗？沙沙声，你在我脚下响着的时候，我常常觉得你是在不屈地挣扎呀。你告诉我吧！

      可你披那一层金黄的外衣做什么，天国的光辉照耀你吗？我听见落叶在头上飘，你的声音渗进我的耳鼓了。你是敲着手鼓、弹着三弦，从九霄云外降来的吗？你始终默默地、无休止地唱着，无休止地飘坠着，你是在向世人昭示一个哲理吗？死得其所，死得其所，你为死而欢呼吗？能轰轰烈烈地去死就是你的夙愿吗？你涅槃了，你涅槃了。你脸上挂着苍白、无力的笑，披着金黄的斗篷翩翩远去。
      落叶呀，你总是一滴晶莹的泪！

      你知道你为尘世所厌了，你知道生之价值了。你现在觉得成了树的累赘，你就轻轻地走了。你只是想让树活得抖擞一些，你不想让树把精力累在你的身上，你就走了吗？你知道树要和寒冷的魔鬼作斗，和死亡作斗，和无尽的贫瘠、艰险作斗，你就走了吗？你离开树就揪痛我的心了，我永远仰着的脸只是因为你才这么宁静！你让树活得更精神些，而你就走向死亡了。你忘了自己，你的光辉最后显示在你的身上。你知道别人，也就知道了自己，你就走了吗？
      我的心总是因为你才这么宁静的呀！

      你知道那肃杀的冬天将要来临了吗？你知道北风总是吹着凄厉的号角、握着冰冷的刀剑横扫一切吗？你知道他要来伤害什么了。你多象一位仁慈的、大无畏的、高尚的母亲。你蝉联飘坠，静静地落下来，你总是用羽翼护住索索发抖的一切，你总是把最后一丝热气也给他们！你牺牲了自己，就是为了给那寒号的大地一丝温暖。叶呀，我知道你那颗心了。因为你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别人的孩子都穿起羽绒衣、棉袄了，而你也要给孩子一身象样的棉衣呀！你的心，只是因为别人的温暖而跳动。
      我看见你就总是流出眼泪呀！

      哦，落叶，我是迎着你走去的吗？我看见夕阳中发着黄色光晕的美丽的几株树干，我看见你静静地、轻轻地、稳稳地飘下来。沙沙沙地，歌声就像我心头的潮音。你落下来，落了我一头一身。你安详地蠕动了一下，脸上光灿灿的，就是一位受难的母亲了。我仰起头，看到你，看到空旷的天空，便在一种纯粹的思想里徘徊。
      我沐浴着你，就站成一座雕塑了！

                                 ------写于1988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