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一件事情的看法一旦形成定式,就很难改变。
批评政府已经成为最时髦的老套,或说是最老套的时髦。比如批评政府对市场的干预。
其实,大家都知道,市场运行需要一套制度,而不是真正的自由自发运转。而这套市场依赖而运行的制度体系,完全是超出市场之外的政治机制的结果,也就是是政治决定着经济,而并不是经济决定着政治。政治制度的选择从根本上决定了经济的模式。
也就是说,实际上,经济一直都在被政府干预着。这就像是一个母亲扶持着孩子长大,在孩子幼小的时候,这种扶持被称作“抚养”,而当孩子被抚养成人之后,同样是母亲的抚养,已经被视作为他继续成长的羁绊。
对于新兴产业,对于幼小的民族工业,没有一个投资人说不需要政府援手的,这时,政府伸出的手是受欢迎的,但当资本长大了,它们就说政府伸出的手影响到了资本的发展,政府不应该有第三只手。
所以,资本其实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讲什么市场的社会责任和道德,是扯淡,是资本的自我粉饰。
另一方面,资本在“伸手”问题上,一直都是一个搞双重标准的两面派嘴脸。政府之所以伸手,再很大程度上,是在做太极推手,是要挡住资本伸过来的手。那些信奉市场自由的人们,给资本赋予了无限的自由,从来都是只谈论“政府的职责范围”和政府该不该伸手,而不会去谈论资本的边界和资本该不该伸手过界的事情。
之所以避而不谈资本的边界和资本是否也有第三只看得见的手,大概是因为资本从诞生之日起,就一直是无孔不入的,资本运行没有法则,它的法则就是“唯利是图不择手段”,不择手段就是可以随意伸手,没有边界限制,任何法律,只要影响资本的运行,都得改,这就是资本主义。因为秉性如此,因此世人也就习惯了,也就认为这是顺理成章的了,因此谈论资本的伸手过界的话题,就犹如谈论上帝的能力问题一样了。
而如果放弃了资本具有上帝般天然无限的权力这个定式认知,我们就可以看到,政府那只看得见的手其实和资本那只无所不及的手是对称着的。礼尚往来嘛,来而不往非礼也,因为资本总是把手伸过界,所以才有政府伸手去推挡这回事儿。
市场的边界在哪里?就是民生领域。市场是处理选择性需求的,这是写在经济学教科书里的。没有选择的交易,就是强迫性交易,就不是自由的市场。而民生恰恰不是选择性的,而是非选择性的。民只有选择生,而不会选择死,所以民生是必要需求,是非选择需求,是刚度为1的刚性需求。
但是,资本却从来没有老老实实地只待在选择性需求领域,而是早就把其齿爪伸向了民生领域。并且资本对这种做法的效果非常清楚,就像基辛格总结的那样:谁控制了石油,谁就控制了整个国家;谁控制了粮食,谁就扼住了人类的喉咙。资本的确在追求着自由,那仅仅是资本自己的自由——直至自由地控制一切。不过,货币拜物教的确取得了空前的成功,离目标似乎前所未有的接近了。
越界就是侵权,侵权就是犯罪,但“越界”不应该是针对一方的,要双方坐下来把“界”划一划,不能只谈论和指责某一方的伸手过界,而默认另一方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危险就在于,我们从来没有看到关于对资本边界的探究,而政府的职责范围问题却是一直被自由经济人士挂在嘴边。是置若罔闻,是视而不见,是选择性失明。
潜在的深层危险在于,资本天生是狡猾的,强调政府看得见的手,(完全)可能被资本加以利用,借政府这只手名正言顺地达成对非选择性领域的渗透和控制。
指望资本会对民生负责,具有社会责任,你信?我反正不信。不管是被自我标榜为主流的经济学理论还是被排斥在外的马克思经济学派,都没有市场是为民生而存在的认知和理论。马克思痛骂资本的肮脏和贪婪,西方经济学只是规范性地总结说市场是处理选择性需求的,而实证的市场和资本行为呢?就言左右而顾其他了。
民生是全民共性需求,因此,民生领域应该姓“公”。保障民生就应该有公有的资源和权力。但是,在当代,一切都在被私有化的进程之中,土地、山川、河流、矿产、公共服务乃至环境,都挡不住资本欲将之私有化的摧枯拉朽。
这种摧枯拉朽之势有一个大家熟悉的名称,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