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清华大学保送生的数学天才的清纯爱恋


  在大学的第一年,流了许多眼泪。

  比如军训整队,排长说报数,我的泪水就在脸上的汗水里鱼目混珠。我抱了那么多的树,没能抱过马雨洛。

  比如吃早饭的时候,我捧着一碗粥, 眼泪掉进碗里,粥就有了咸味。比如每晚练引体向上。其实我做得很好,只是想纠正站姿——我的胳膊总是弯着,忘记伸直贴着裤缝——给马雨洛抱了两年盒子的后遗症。我多想忘了马雨洛。

  第二年,我终于崩溃,马雨洛,如你所言,我是个大笨蛋,我成了学院的倒数第一。我忘记 上课,忘记考试,忘记目的地,忘记南北东西。可我还是忘不了你。我的身心坏得厉害,我需要看病,我需要吃药。每次去校医院精神科,都非常滑稽,我总是夹在一群失眠的退休老教授之间。没人理解,我也不跟任何人解释,我不跟任何人解释任何事。

  马雨洛,我开始写作。

  不是遗嘱,只是记录,我想把回忆封存进白纸里。

  我总是流着泪,看笔下的你巧笑连连。

  所以我不能在宿舍写,也不能在图书馆写,怕影响身边好好学习的同学。我只有在晚上,骑车到建筑学院,在顶层的教室里一个人写。许多个深夜,因为哭得无法提笔,我只得离开,走出学院,躺在主楼前的草地上,给小草浇一会儿水。 等到泪竭,再重新拾笔。

  偶尔写到天亮,该回去睡觉了,同学们该来上课了。新民路上挤满了由北向南的人和车,我在大道的边缘独自逆流,我看见了一个个年轻时的我,我与他们就此别过。虽无一人,吾往矣。

  更多是写到子夜,我停笔,脱去上衣,赤裸着身体,收起手稿,贴紧胸膛,穿回衣服,起身离开。

  马雨洛, 当我背起从天而降的黑暗, 踏入深不见底的夜晚,目睹一切永恒都已沉沦的时候,当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万籁俱寂中一意孤行,向高高在上的死神宣战的时候,你是我的战旗,你是我的锦衣,你是我的墓志铭。

  我把鲜血和热泪,铸成你的一点一滴, 小心翼翼地绣进了文字里。我本想做个数学家,因为你,我想当个作家。

  第四年,故事写完了,我终于不想你了。我总是梦见你,一觉醒来,我直起身,就会落下泪。

  马雨洛,四年了。

  我忘不了你。

  我更加想你。

       我曾经描绘过停笔后的情景,幻想有一天我终 于放弃你时的样子。我以为会在某个晴朗的早晨,醒来睁眼的刹那,一切释然, 我不爱你了,然后开始新的生活。或者当我习惯于寂寞,潜移默化中,会在一个平凡的时刻,也许是独自坐在图书馆的角落,也许是扭头看向窗外的夕阳,我倏然发现,我竟然忘记你很久了。

  可是没有,我的爱来得很慢,去得更慢,像是挥之不去。我无数个黑夜里想保持清醒,还是落入了梦的陷阱,就像我雨天在马路上狂奔,想找到雨界的边缘,却根本无路可退。我害怕想你,是回忆情不自禁。当我醒来,入目朝阳,鸟语花香,我怀念山顶上踮起脚尖的你,当我看向窗户,恍惚中,像有一个若隐若现低头思索的倒影。我那悬崖连绵孤独奔跑的梦,多了你的存在,我们并肩坐在悬崖边上,脚下云海茫茫,天边霞光生长。

  马雨洛,我最害怕的事情,不是死去,而是无法忘记你。

  我最害怕的事情,不是无法忘记你,而是我自以为忘却,却又在很多个瞬间,感到这一幕 如此悲伤地熟悉。

  我最害怕的事情,不是触景生情,而是每次提笔,都会看着“马雨洛”这三个字呆在原地。

  我最害怕的事情,不是你的名字,而是你。

  我最害怕的事情,不是你,而是我忘却了初心,变得不爱你。

  所以我无所畏惧,因为我永远爱你。

  我永远相信自己,我永远遵循内心。

  马雨洛,你依旧纯洁而完美,可爱又可怜。你从来没有错,错的是我,我是不辞而别的胆小鬼,我是临阵脱逃的懦夫,我是一无是处的废物。在那个明月高悬的夜晚,我本该拥你入怀,等你醒来,贵怪你不该喝解,害得我陪你一夜,然后紧紧地抱住你,咬着你的耳朵说:“马雨洛,我好爱好爱你。”

  马雨洛,你愿意原谅我吗?我用了四年,才想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一直孤独,因为爱你如初。在遇见你之前,我不知爱为何物,和你分别四年,我才知道,爱是如此铭心刻骨。我还活着,自然更爱你了,只爱你一个,我想娶你呢。

  But ir ’ s time to face the truth, I will never betray you.

  写给你的,还未亲手交于你的信,我可以把结尾念给你听:

  马雨洛,诗人们都说,以梦为马,我觉得,以爱为马才对。有些人纵情驰骋,随性所欲;有的马栓了一根绳子,可一旦脱缰,便势不可当;我的马不一样,很凄惨,被我五花大绑。直到你来,他终于脱困了,开窍了,他在长大,春心勃勃,蠢蠢欲动。他是大器晚成的千里马,你是他的伯乐,他好想你,他要去找你。我说,找不到的,不如我俩一起老死,正好马革裹尸。

  他嗤之以鼻,一甩尾巴,扬长而去。他去找你了,我拦不住的。我看着他的背影,难以置信,胖起来的马,竟然比骆驼还大,说不准这真是一匹千里马。我想,这傻子若是有幸见到你,一定会低下头,俯下身,或者干脆四膝跪地,趴在地上,对你说三个字——我驮你, 要么四个字——我给你坐。他是我的千里马,却是你的小沙发。你若是不慎撞见这匹高头大马,可以说他丑,不要赶他走,他愿意一辈子跟在你身后。我就这么一匹马,他不识路的,他回不来了。我伤心得直喘,这匹呆马却很高兴,欢呼雀跃,一往无前。 我看着他渐渐消失不见,恍惚中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大概,就是他的宿命:

  披荆斩棘,翻山越岭,马不停蹄,戴月披星。

  他要见你,他属于你。

  我好起来了,我要把马雨洛找回来。

  明天放假,我收拾好行李,一切都很干净。

  手机响了,是一则喜讯:马雨洛今晚订婚。

  熟悉的小城,霓虹灯漫天闪烁。

  透过酒店的落地窗,我看见了马雨洛,永远那么美,被众星捧月般地围绕着。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只会数学的哑巴。

  马雨洛忘记我了,她爱上了另一个人。

  我想,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马雨洛从来都不喜欢我,她根本就不喜欢我。

  回到家,走进房间,桌上是她送我的画,挨着金牌和奖杯。我逝去的光辉岁月,我曾经的所向披靡,我安静的树林,我流血的树。

  他的马雨洛。

  马雨洛,你一定会幸福快乐。

  只不过,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小树林的那么多棵树里,哪一棵长得最像你了。

  泪眼朦胧中,我看见画框上入木三分的lover you,那个“我”越来越远,lover you被分成了I over you。

  马雨洛,我们真的要彼此相忘了。我把画框抛出窗外。

  我坐在窗前,天空哭没了一只眼,还睁着一轮月。

  手机响了。

  “我是周楚凡。”

  “我是杨风。”

  “有事?”

  “本来没事。”

  “什么意思?”

  “她只是睡了一觉,她什么也不知道。我设计得很完美。”

  无数的画面在眼前重演。我说:“什么意思? ”

  “说来话长,但你这么天才,想一想就能明白。”

  我凝眉不语。

  “当面聊吧。你怎么来了又走了?”

  “马雨洛订婚了。”

  “没有。她在等你,杨风说,“我以为你不配, 四年了,你赢了。”

  “就算马雨洛一直以为是你不要她了,她还是忘不了你,”杨风叹了口气,“记得不,我拍了视频,我拍的是你,刚才给马雨洛看了,她哭死了。”

  “............”

  挂断电话,我从窗户一跃而下。

  地上的画框已经和画分离,我捡起画儿,对着街灯,周楚凡在沉睡,马雨洛还在他的身边,阳光照进车窗,一切恍如昨日。就着昏黄的灯,画上透出隐隐约约的字迹。我翻过画,终于看见背面,马雨洛温柔的字眼:

  周楚凡,

  如果有一个女孩,总是趁你睡着的时候偷偷吻你,

  那你一定要知道,她有多么多么爱你。

 

    本文摘自:《收敛于无穷,不问西东》 周逸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