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兴废事 成渔樵闲话
——张昪《离亭燕-一带江山如画》品读
中条山客
1、关于词牌《离亭燕》
此词牌为北宋张先张子野所创作，原名《离亭宴》，因其词有“随处是离亭别宴”句，取以为格。人们多以张先《离亭宴·公择别吴兴·般涉调》为正体，双调七十七字，前后段各六句、五仄韵。其格律为：
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仄。平仄平平平仄仄，仄仄仄、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平仄仄平平仄。
捧黄封诏卷，随处是、离亭别宴。红翠成轮歌未遍，早已恨、野桥风便。此去济南非久，惟有凤池鸾殿。
平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平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平仄。
三月花飞几片，又减却、芳菲过半。千里恩深云海浅，民爱比、春流不断。更上玉楼西望，雁与征帆俱远。
不过，比张先略晚的张昪在《离亭宴》的基础上，创作了变体，双调七十二字，前后段各六句、四仄韵，更招人喜欢待见，并更名为《离亭燕》。随后，黄庭坚《离亭燕·怀古》、黄庭坚《离亭燕·十载尊前》、晁补之《离亭燕·丹府黄香堪笑》、石延年《离亭燕·春愁》、明人屈大均《离亭燕·渐到鹧鸪多处》、清代宗婉《离亭燕·初夏病起》、庄盘珠《离亭燕·秋思》等，俱用《离亭燕》填词，72字体。不过，其中仍然有少许变化。
至于张先词中的“般涉调”，是古代音乐的十二宫调之一，不属于我们今天的讨论范围。
2、张昪《离亭燕·一带江山如画》
张昇（992年-1077年），字杲卿，阳翟（今河南禹州市）人（另说韩城人）。于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中进士第，为楚丘主簿，累官度支员外郎、御史中丞、枢密副使、参知政事枢密使等。大约在60岁时，张昇以太子太师荣衔退休。结庵于嵩阳紫虚谷，焚香读《华严经》。《离亭燕》是他的传世之作，是张昪退休后所作。当时北宋帝国由盛转衰，积贫积弱的形势越来越严重，词中饱含着一位退休老人对国势的深深关切。
近人评论大家薛砺若先生在《宋词通论》中对此词给予客观评价“冷隽中寓悲凉之感。阕中如‘霁色冷光相射’，‘寒日无言西下’句，尤觉冷艳触人心目，而语意无穷。”
上片描绘金陵一带的山水，雨过天晴的秋色里显得分外明净而爽朗；下片通过怀古，寄托了词人对六朝兴亡盛衰的感慨。这首词语朴而情厚，有别于婉约派词的深沉感慨。全词层层抒写，勾勒甚密，语言朴实，而情更加抓取人心，有别于婉约派的词风。
起句“一带江山如画”，先对金陵（今南京）一带的全景作一番鸟瞰，概括地写出了它的山水之美。秋天草木摇落，景色萧索，但这里作者却说“风物向秋潇洒”，一切景物显得萧疏明丽而有脱尘绝俗的风致，这就突出了金陵一带秋日风光的特色。接着“水浸碧天何处断”具体地描绘了这种特色。这个“水”字承首句的“江”而来，作者的视线随着浩瀚的长江向远处看去，天幕低垂，水势浮空，天水相连，浑然一色，看不到尽头。将如此宏阔的景致，用一个“浸”字形象而准确地描绘出来。近处则是“霁色冷光相射”，“霁色”紧承上句“碧天”而来，“冷光”承“水”字而来，万里晴空所展现的澄澈之色，江波潋滟所闪现的凄冷的光，霁色静止，冷光翻动，动景与静景互相映照，构成一幅绮丽的画面。一个“射”字点化了这一画面。接着作者又把视线从江水里移到了江洲上，却只见“蓼屿荻花洲，掩映竹篱茅舍。”洲、屿是蓼荻滋生之地，秋天是它发花的季节，密集的蓼荻丛中，隐约地现出了竹篱茅舍。这样，从自然界写到了人家，暗暗为下片的抒发感慨作了铺垫。
下片先荡开两笔，写作者再抬头向远处望去。“云际客帆高挂，烟外酒旗低亚”，极目处，客船的帆高挂着，烟外酒家的广告旗低垂着，标志着人活动，于是情从景生，金陵的陈迹涌上心头：“多少六朝兴废事”，这里在历史上短短的三百多年里经历了六个朝代的兴盛和衰亡，它们是怎样兴盛起来的，又是怎样的衰亡的，这许许多多的往事，却是“尽入渔樵闲话”。“渔樵”承上片“竹篱茅舍”而来，到这里猛然一收，透露出词人心里的隐忧。这种隐忧在接下来两句里，又作了进一步的抒写：“怅望倚层楼”，“怅望”表明了词人瞭望景色时的心情，倚高楼的栏杆上，怀着怅惘的心情，看到眼前景物，想着历史上的往事。最后一句“寒日无言西下”之“寒”字承上片“冷”字而来，凄冷的太阳默默地向西沉下，苍茫的夜幕即将降临，更增加了作者、读者、品评者的孤寂之感。
在宋代词坛上，张昪与范仲淹一样，创作中透露出词风逐渐由婉约向豪放转变的信息，对于词境的开拓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原词及格律】
中仄平平中仄，平中仄平平仄。中仄中平平中仄，仄仄中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中中仄平平仄。
一带江山如画，风物向秋潇洒。水浸碧天何处断？霁色冷光相射。蓼屿荻花洲，掩映竹篱茅舍。
平仄中平平仄，中中仄平平仄。中仄中平平中仄，仄仄平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平中中平平仄。
云际客帆高挂，烟外酒旗低亚。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怅望倚层楼，寒日无言西下。
【今译】
金陵风光美丽如画，秋色明净清爽潇洒。碧天与秋水一色，何处是尽头呢？雨后晴朗的天色与秋水闪烁的冷光相辉映。蓼草荻花丛生的小岛上，隐约可见几间竹篱环绕的草舍。
江水尽头客船上的帆仿佛高挂在云端，烟雾笼罩的水岸边，有低垂的酒旗。那些六朝兴盛和衰亡的往事，如今已成为渔夫樵夫闲谈的话题。在高楼上独自遥望，倍感苍凉，凄冷的太阳默默地向西落下。
2023年11月24日星期五，陕州上阳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