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见过一个国家的议会开会时,不仅安排同声传译,而且要翻译成40多种语言——《环球时报》记者在印度见过。在记者眼中,印度议会就像一个万花筒,变化无穷、无奇不有。这里有文盲议员、背着人命的“污点”议员,早些年甚至有“草根议员”因不习惯穿上衣而光着膀子入场开会。然而,它也有让人深思的一面,记者曾发现印度议会过道上的“地毯”是用一种染成红色的麻绳编织的,是记者见过的最简陋的“红地毯”。而每当议员生日或重要节日,一些支持者就会用黑手抓着油炸食品往议员嘴里塞,以此来表示敬意。不管愿不愿意,议员都是笑脸相迎,包括印度国大党主席索妮亚·甘地。
议员开会,那是相当热闹
由于曾经遭受过恐怖分子袭击,印度议会大厦的安检措施极为严格。访问者必须提前报告车辆牌号、司机姓名等等,供其审核:进人要持特制的通行证、专人陪同,不得拍照。荷枪实弹的巡逻警卫随处可见,气氛甚是紧张。与门口的森严壁垒相比,议员们在里面开会简直可以说是别开生面。
开会时,多数议员要戴着耳机听报告。尽管宪法规定印地语和英语为官方语言,但印度各邦仍以当地语言为主。议员当然要体现“代表性”,要操着泰米尔语、奥利亚语、泰卢固语、孟加拉语、旁遮普语、乌尔都语等等来发言。这时,设在议会大厅二层的同声传译室40多种语言的翻译人员就忙开了。对翻译来说,这些语言之间的转译是小菜,真正困难的是带泰米尔口音的印地语、带泰卢固口音的英语、带奥利亚口音的孟加拉语以及各种语言的交叉混用。政治家的演讲,还往往有自己的语言习惯,有意“乡音不改”。像比哈尔邦的政治强人拉卢,其浓重的地方口音甚至成为个性政治符号,像穿民族服装、印式拖鞋一样,是自然本色、是接近民众,但却苦了翻译和听众。据说,印议会党团领袖、前国防部长莫克吉与到访的美国前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会谈时,翻译需要把莫克吉的“孟加拉英语”转译成“美国英语”。有意思的是,近来议员们兴起了学习印地语的风气。因为他们发现,媒体听不懂他们的方言就不给报道,少了出镜率,亏大了。
方言多只是印度议会热闹的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零食多。记者多次参加印度议会的活动。刚落座几分钟,各种小吃、饮料就开始川流不息地送到面前。不仅有饼干、蛋糕、水果、干果,还有各种炸糕那样的印式油炸食品。议员们已经习惯于一边开会一边吃喝了。开会期间,会场里总有几个服务生跑来跑去,每隔一会儿就送东西、收盘子,贯穿全场,有点像中国过去的戏园子。
议会是体现“个性’’的地方
印度号称“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国家”,作为一个拥有11亿人口的大国.印度实行了“一杆子插到底”的民主制度,全国公众按人口比例直接选举议员。这样一来,印度议会就出现了很多“个性”议员。
首先,不少议员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印度2001年的普查数据显示,印度文盲率约为36%,也就是全国有3亿多文盲。其中人口将近1亿的比哈尔邦,一大半是文盲。印度媒体称,这样的数据还是在识字标准降低到可笑的程度以后才取得的:只要写出自己名字之外的任何一个字,就不算文盲。在这样的背景下,不少议员来自低种姓,没有受过良好教育,开会时听不懂发言、看不懂决议。早些年甚至有人连签名都不会,有一次,为了让某些议员明白决议文本中一个词——“诸如此类”的含义,议会专门有人解释了几个小时。
其次,印度法律不禁止面临犯罪指控的入竞选议员。据报道,现在的500多名议员中居然有1/3面临指控,罪名:五花八门,强奸、杀人、绑架、勒索甚至贩卖人口、走私军火。一个律师朋友告诉记者,印度高等法院积压的案子多达数十万起。只要有钱雇用好律师拖延审讯,多数案子会不了了之。另外,印度社会底层一些民众的法律意识淡薄,有入热衷于追捧具有别样魅力的“污点”政客。“土匪女王”黛维就是个极端的例子。她身负多条人命,在监狱服刑长达11年,刚一出狱即高票当选议员。
第三,印度议会政党之多,议员退席之多也是世界少有。在印度议会中拥有席位的政党有近40个,参加全国议员竞选的政党超过400个,堪称世界之冠。报纸上的各种党派的简称令入目眩:如“印度人民党”、“人民党”、“人民党(世俗派)”、“人民党(联合派)”、“社会主义人民党”、“社会党”等等。为适应下层选民,各党都有形象化的党徽:国大党是伸开的手掌,印度人民党则是一朵莲花,其他的还有大象、神牛、猴子、狮子、、自行车、纺车等。到了议员选举季节,街上到处都是各个党甚至各个候选人的竞选口号,从大而化之的“印度大放光芒”、“向贫穷宣战”,到很具体的“选我就有牛奶喝”、“选我就有工作”等,真是无奇不有。
政党多了难免产生矛盾。印度人民党和国大党是一对冤家。去年年底,国大党力主开除印度人民党的受贿议员,印度人民党认为“量刑过当”,表决时集体退场,以示抗议。而更极端更具戏剧性的是对某个人的封杀。上届政府的国防部长费尔南德斯就与当时在野的国大党“结下梁子”。只要他上台发言,不论任何议题,国大党议员就集体退场,场面甚是壮观。有些议员更是对退场上瘾。只要与发言者一言不合,即起立退场,他们甚至以“退场次数”最多为骄傲。媒体讽刺这些议员说.他们对话题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以退场吸引眼球、表演作秀。
印式议会民主存在争议
印度议会在制度上源自西方国家,但与本国的实际情况结合后,马上出现了不同于任何西方国家的议会体制。
在印度,认可它的人说,印度这样的多民族、多宗教、多种姓、多重社会分割的国家,得以维持目前的统一局面,与现行的议会民主体制密不可分,它被誉为“社会的黏合剂”。例如,多数议员都会在每天早上抽出一段时间接见选民,任何人均可报名参加。内容只是见面、寒暄、握手,每人半分钟,如果提出任何实际问题则要另外通过秘书。此外,有了议会里的充分争吵、各党派的利益制衡,政府很难出现重大的决策失误。印度的经济发展被称为“大象式速度”,缓慢而稳定,不会有突变。也因为有议会制衡,印度政府不敢大手大脚花钱,连议员都“家徒四壁”,官员要公开腐败,想都别想。对此,记者有切身体会。印度议会大厦里面主要是联邦院(议会上院)和人民院(议会下院)的会议大厅。记者参观人民院的会议厅时,发现每个桌上都安置着名签,记者还特意在索妮亚·甘地的座位上感受了一下。细看之下,这里的桌椅都很陈旧,漆皮斑驳,表决器的按钮、面板比较简陋粗糙。议会里有图书馆、档案室。主要委员会的主席、各党派议会党团负责人都有专门办公室。办公设备同样简陋,除了几张破旧桌椅和风扇就没什么了。
不满议会民主体制的人批评说,以印地语的推广问题为例,政府每次决心采取行动,都会被多数地方邦议员为了各自利益反对驳回。还有从德里到泰姬陵的高速公路项目,尽管人人皆言可行,但表决时却各怀心事,于是提议几年、争论几年、商讨几年,还没开工政府就改朝换代了,重新开始下一次轮回,至今仍是遥不可及。此外,任何执政党的首要目标就是确保权力在握、能够再次当选。议员们有时为了拉票,无暇顾及社会长远、整体利益。曾有议员私下露骨地表示:不能把选区发展得太好、把选民喂得太饱,否则他们价码升高,未来难以为继。
印度著名作家罗伊甚至不承认印度是“民主国家”。她说:“5年举行一次选举,不一定就意味着我们的国家实现了民主。”她认为所谓的“印度民主”是一个最大的“宣传把戏”。印度著名历史学家古哈在其新著《甘地之后的印度:世界最大民主国家的历史》中称:印度的民主最多只能算部分成功,在政治家|与政治制度运作方面,印度总体上称不上民主。也有印度学者尖锐地说,印度式民主,给了人民选择的自由、抱怨的权利、发泄的平台,却无法集中社会资源,去消除人民抱怨、发泄的缘由,使得自由选择失去了意义,仅余心里满足。
尽管存在诸多问题,但印度主流意见仍认为,议会式民主是最适合印度国情的、相对合理有利的制度设计。尽管印度人也会百般嘲笑议会发生的种种闹剧、尴尬,尖刻批评它的不足,但仍会支持他们的选择。这也许正应了那句俗话——鞋子好不好,只有脚知道。(伊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