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佛王维


诗佛王维

 

如果说缘分天注定,那王维与佛的缘分确是从呱呱坠地便结下了。笃信佛教的母亲给他起名‘‘维”,字‘‘摩诘”,取意于《维摩诘经》。据《维摩诘经》讲,维摩诘是古印度毗舍离地方的一个富翁,家有万贯,奴俾成群。但是,他勤于攻读,虔诚修行,是以洁净,没有染污而称的人。精通梵文的陈寅恪先生考证,意为降伏摩诘意为恶魔。王维的母亲,博陵县君崔氏,就是一个超级虔诚的佛教信徒,笃信禅宗,曾追随北宗禅六祖神秀的高徒大照禅师修行三十年。母亲以维名之,是在他心中不仅播下了佛的种于,“持戒安禅、乐住山林”的她也深深影响了王维的思想、性灵与胸怀。几十百年后,人们将他与诗仙李白、诗圣杜甫开称,号‘‘诗佛”。

虽为“诗佛”,王维带给我们的却不是寒冷的僧气或颓废的情绪。在他的身土,有着一种雍容大度的游侠意气,已经透露出着宏大的盛唐气象。是啊,他是大唐诗歌帝国里的第一缕春风,看他一袭白衫翩翩而来,从容自在,眉宇轻扬,举手投足间已经昭示着一个崭新的时代…… 王维是一名绝世才子,这话 并不夸张。天才的诗人、杰出的画l家、高超的音乐家、出色的书法家 一一每一个称谓,他都当之无愧, 这不能不是一个让人称叹的奇迹。

单单看他的文学成就,已是一座奇秀的峻峰,作为诗人的王维擅长各种诗体,尤其擅长五言律诗。

才华横溢的王维,15岁便远离家乡,来到长安和洛阳闯荡。偌大的长安城,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去追寻着梦想。幸运的他,单凭诗笔一支,年纪轻轻便名满天下。就这样,他的诗歌开始在大唐帝国的疆土上传唱:

 红豆生南国,春未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相思》)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选候骑,都护在燕然。《使至塞上》

 

渭城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王维善解音律,弹得一手好琵琶,自己创作了一曲《郁轮袍》,那自弹自唱的潇洒劲儿把玉真公主迷住了。玉真公主是谁呢?是唐唐玄宗的亲妹妹。玄宗信道教,又舍不得丢掉富贵去出家,于是就让玉真公主给他当替身做了个女道士,对她当然是百依百顺、有求必应了玉真公主于是就把主考官叫来,还没考试就给自己的情歌王子预定了状元的座次。那时的状元不像现在,一个省都能批量生产几十上百个,王维那一科,中进士的也就31个人;唐时制举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之说,五十岁考上进士都叫,那时王维那简直就是才出道的幼齿啊。这玉真公主可是不易巴结的天璜贵胄,呵呵,有贵人罩着,王维王维金科题名,乘着轻盈的诗风,他潇洒地迈出官宦生涯的第一步,一盘形势大好的棋局铺展开来。

然而,人生的棋局太多变数,风雨雷电变幻莫则,一招不慎就会:陷入僵局。王维怎么也没有想到, 他因为下属舞黄狮子犯禁而受到牵连,被谪为济州司法参军,这一贬就是许多年。事情是这样的,王维进士及第后,王维做的第一个官叫太乐丞,相当于大唐皇家爱乐乐团的团长,跟卡拉扬一个级别。不过卡拉扬混到三四十岁才做到团长,这王维才二十岁出头便轻轻松松做到了。别以为王维总要玉真公主罩着,人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旧唐书》里记载,有人画了一副乐工正在奏乐的图,一般人怎么都看不出啥道道来,王维瞅了一眼,说:他们在演奏《霓裳羽衣曲》,正演奏到了第三叠第一拍。这帮没见过天才的乡巴佬不信,弄了一支乐队来验证,果然分毫不差。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打个盹儿就可能丢掉吃饭的家伙。王维就打了个盹儿。他手下的伶人私自把库房里的黄狮子拿出来搞了个文艺汇演,可把他们的老大害惨了。列位看官都知道,黄色可是皇帝老儿御用的颜色,旁人不得僭用的,否则脑袋不搬家PG也得开花。提醒一下,大家伙儿要是看古装剧里导演让演员穿黄色,可别客气,并肩子上,揍他Y的,揍完了再拿蛀书的文章给他开窍。又离题了,抱歉。王维对此事负有领~~~任,所以给整到济州当个小小的司仓参军,这是王维霉运的开始。

随后,他又被迫在长安闲居数年。饱读诗书却报国无门,|这真像是一场讽刺剧,更像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 多年坎坷不顺,许多朋友也开始流落四方。 

多情自古伤离别,翻开王维的诗卷,常常有“送别”的影子一一他一生所作送别诗多达七十余首:

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但去莫复闻,白云无尽时。

送友人归隐,表面看来语句平淡无奇,然而细细无味,却是词浅情深,含义深刻,在对友人的安慰和自己对隐居的羡慕中,对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以否定。

 

门前洛阳客,下马拂征衣。不枉故人驾,平生多掩扉。行人返深巷,积雪带馀晖。早岁同袍者,高车何处归。《喜祖三至留宿》

 

一首首别离的作品,让我们看到王维人性中另一面的真实。他是个.细心而体贴的人,常常将别后相思的痛苦都淡淡隐去,却为朋友此去之后的遭遇牵肠挂肚。据说送祖咏~那一次,他一直送到百里之外,被送之入早已远而不见,但诗人的心却随之而去,依依惜别的情感催人泪下。 送别诗是最后的对话,最后的 功慰,亦是最后的叮嘱-

      南国有归舟,荆门溯上流。 苍茫葭菼外,云水与昭丘。 樯带城乌去,江连暮雨愁。 猿声不可听,莫待楚山秋。

正上归舟、暮雨猿声,苍凉衬着离愁别绪,让人感慨无端。王维是善写景的,而自古善写景之人,都是因为深情。无论如何,离别总是无奈,总是感伤,虽说聚散离合本是人间常事,但总是要不停地面对离别,难免会加剧诗人邢早已是寥落寞的心情。幸好,至真至情的王维仍是通过他的首首送别诗,为我们展开了一个又一个唐代群体社交活动的生动场景。       

王维一生宦海沉浮,青年丧妻,中年丧母,又历经安史之乱的变故,晚年的王维终于平步青云。开元二十二年,张九龄入相,提拔王维为右拾遗,转监察御史。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还不错,可是几年后李林甫把张九龄扳倒了,这个口蜜腹剑的家伙不学无术,能把弄璋写成弄獐”(不知道他儿子是不是真的头鼠目,一笑),当然是见着有本领的人就不爽。王维啥都会,就不会拍领导的马屁,做个政治小爬虫,那才叫累啊。
  好不容易盼到李林甫翘辫子了,却又来了个更逊的杨国忠,王维同学的命可真是苦。做官横竖没意思,于是王维写诗、弹琴之馀,还画些画儿玩,一不小心又玩成了个大家。极具文人气质的水墨山水画,王维便是开山祖师。苏东坡也是诗画牛人,他极其佩服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估计王维让他给提鞋他都愿干。唉,天才就是天才,不服不行。这个时候的王维早已无心官场,过着亦官亦隐的生活;

 宿昔朱颜成暮齿,须臾白发变垂髫。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

有人觉得人生漫长,那是因为他无事可做,混吃等死,时光自是一分等于一年。但对于一个有所追求的人来说,时光永远是快的,仓促的。犹如朝花夕落,白驹过隙,一切美好的不再。这首诗点明的正是他的心迹,终南山中,诗人也化成了这 山光水色的一部分,过着心机全无、 自由自在的生活: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白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从浓墨重彩地登台,到青年时的坎坷风雨,他一路微笑着走了过来。 如今,真到了悠闲自在、宠辱不惊的 境界。“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水穷处”,指的是什麽?登山者溯流而上,走到最後溪流不见了。有一个可能是该处为山泉的发源地,掩於地表之下。另一个可能是下雨之後汇集而成的涧水在此地乾涸了。这个登山者走者走者,走到水不见了,索性坐下来,看见山巅上云朵涌起。原来水上了天了,变成了云,云又可以变成雨,到时山涧又会有水了,何必绝望?水之曼妙,云之飘荡,动静舒卷构成了疏朗的画面,按照现代人的生活节奏,静观水流20分钟已是不易,行至水穷处恐怕不大有时间,更别说待到云起时了。其实,生活得慢一点,与水亲近一些,有什么不好?曾在乡下,江边,站了半个小时,双足浸泡在清凉的江水中,眺望远方,只看无心的云,却觉得我在缓缓漂流,那份亲柔,舒展和安全的感受,仿佛又回到了母体。因而,我羡慕王维,他不是急切地寻找河的滥觞,而是悠悠地行到水穷处,全然化解了人类面对自然的无谓心机。这从古至今,有几人能做到呢? 王维被誉为诗佛,自有他的高妙之处-------用心去体验万事万物, 诗中满是禅意却不见禅语: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诗人全心全意沉浸在自然之中, 忘了自己、忘了人间的一切烦忧。这 些诗写景入诗,状物传神,自成一 派,生动地描绘了一个空灵寂静的“*世外桃源”,不仅是物质的,更是精神的。正所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此时曲诗人显得更加轻松、可 爱、自由;他的精神脱离了烦恼,他的画笔诗笔池都渐渐“淡出淡入”, ,在雅淡之中饱含韵味。

    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正是佛学的博大精深让王维的 诗有了深邃的意境和鲜明的风骨神 韵,也给了他一个从容诗意的人生

他自云中来,飘然云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