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已死,表演依旧


摇滚已死,表演依旧

于是

 

 

09秋的《绯闻女孩》里,Lady Gaga火爆串场,在戏中作为富家女B的特约嘉宾,让大学同学们开开眼,不知不觉认同她的女王地位。Lady Gaga穿什么衣服我都记不清了,因为那根本也不是重点——她每次出场都穿形状古怪的布料、甚至不是布的,要么穿太多(几朵诡异的大花支棱在身体两侧),要么穿太少(比基尼近乎她的职业装)——这一次,她伴随着人造大火,在舞伴们的簇拥下,披着、裹着、卷着一条巨大的红绸火爆亮相。

Lady Gaga早先为小甜甜布莱妮写了一首歌,属于幕后工作人员,后来经纪人独具慧眼,把她挖到前台,她立刻以绝色浓妆、夸张造型、强劲舞曲风格登上排行榜,还和麦当娜在节目中对侃、甚至对打(当然这是炒作,她俩在节目后还相拥亲吻呢,你搞不清楚到底哪一部分才是炒作,或许都是)。最近她在全美音乐奖的颁奖典礼上一样火爆,钢琴在玻璃房子里,大火也在玻璃房子里,她也在玻璃房子里,穿着SM风格的皮装、能踢死人的金属质高跟鞋,露着大腿根部在钢琴上演奏。我的一位媒体圈朋友评价说,Lady Gaga已然将现场演出升级为了马戏团表演。

我分不清诸多评论是褒是贬,唯一能肯定的是,她是焦点。

其实她的声线很强劲,吐字很果断,是唱歌的好料;形象包装更是无懈可击,从Poker Face到机器人,无不让人过目难忘。但她的歌词实在太逊了,比口水还口水,稀薄得近乎愚蠢。但也有朋友说,这就是当今娱乐界需要的,因为受众大都不需要复杂的。大众不需要太多James Blunt,像DylanCohen那样的摇滚诗人,一百年出一个就够了。否则,何谓消费,何谓经典?

 

09年夏天我在加拿大蒙特利尔,爵士音乐节正在城中热闹演出。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聚集在蒙特利尔,朋友告诉我,每年约有几十万人拥到城里,就为了在太阳和月亮底下傻呵呵地听音乐、喝啤酒。这就是北美人的一种生活方式。开场音乐会特邀美国摇滚前辈Steve Wonder,他曾是MJ的老师,还给MJ写过歌,但就在他登场前不久,MJ去世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全球,很多人相信,这意味着摇滚时代的终结,无论还有多少前辈后辈拥挤在名为“摇滚”的舞台上,它的精神已似油尽灯枯。

但音乐节成了传统,便在一直延续。这世界可能缺粮食和森林,但决不会缺明星和粉丝。蒙特利尔的朋友见我不是很High,问我是不是很失望,我说不是,只是和我想像中的音乐节有点逊色。

我想像中的,是Woodstock

所以,《制造伍德斯托克》这本书的中文版出现时,我当然会去看。1969年的白湖,第一批制造出百万人云集的疯狂音乐会,嬉皮精神鼎盛时……那么亲切又那么遥远,有种梦的质地。

这本书的作者就是当年在白湖的旅游业经营者——失败的经营者,当你读到他的白俄犹太母亲的抠门劲儿,读到他们旅店里没有电话线的电话、没有电视的电视箱,准会忍不住大笑一通。惨淡经营了十数年,他们家从来没翻过身,投资失败,贷款迟交,连蒙带骗地做生意。

这家人的小儿子埃利奥特是个艺术家,摇滚乐是他的精神食粮,画画是他的兴趣所致,他不缺创意,但没有舞台,只能在自家地产上写无数的标牌过过瘾、发泄一下,只能在那个鸟不生蛋的偏僻地区组织一些非常小型的音乐会。当他读到伍德斯托克音乐节在紧急寻找举办地时,便抓住了机会。创办人之一麦克让他在草地中间把白床单铺成十字形(那时候没有GPRS,对于鸟不生蛋的地方,这便是最有效的路标指示牌),说到就到,而且像天使下凡一般,直升机鼓噪出风浪,但金主岿然不动。

在那个崇尚摇滚精神的年代里,有三个有钱的青年愿意自掏腰包、力排众议,去实现一个音乐节的梦想。对埃利奥特来说,这是人生的转折点。为此,他们要和物资紧缺做斗争(因为来的人太多了),还要和当地民众玩儿太极拳,来的人实在太多了,留着长发,常常不穿衣服,根本没有西装和皮鞋的影子,更常常处于致幻剂和大麻烟的后劲中,他们就像传统清教徒心目中的魔鬼。

无论现场有多混乱,精神却是美好的。嬉皮士们并非无赖,反而是很有礼貌、很讲爱心的一群人,他们反战、倡导平等和自由,他们信仰的不是对立性的宗教,只是天性中的真善美。

埃利奥特本人是Gay,在纽约“石墙事件”中体会到了反抗所带来的兴奋。他把这件事也写在“制造伍德斯托克”的故事里,因为它们的精神是延续的,仿佛是那个年代蹿升的火花一点点燃成了大火。他们有需要反抗的主题,有过忍耐和受苦的经历,因此,反抗势在必行,也会带来真正的喜悦。

我相信,《制造伍德斯托克》回忆的重点,便是摇滚精神的本质的反抗性,要改变错误的旧貌,始终在向往不一样的人生。不管作者写的是否完全属实,这个故事连同这个主题,早已成了现代神话,允许各种臆断、夸张和美化。

大导演李安刚刚拍好这部电影,我为他捏把汗,因为这需要幽默狂喜的理想主义,不知道他是不是能放得开、又踩得到点儿。

我想到09年的另一部摇滚乐电影《海盗电台》,一艘船上的摇滚乐电台和政府对着干,每一个人都是摇滚精神的剧烈缩影,幽默、狂喜、哀伤、希望……都在海水灌入几千几万张唱片的时候,那真是让人动容。

香港文人廖伟棠在博客中把这本书骂了一通,对李安要拍这个戏也是根本不看好,但我喜欢他的结束语:Woodstock早已死掉,就让我们在李安的电影里看到它色彩缤纷的尸体。

 

回到蒙特利尔的爵士音乐会现场吧。身边的加拿大人说:美国人至少做了一件好事,创造出了布鲁斯,大伙儿一阵哄笑。加拿大人和美国人的关系向来很微妙,唇齿相依却也恨之入骨。

那时候,我正在翻译加拿大作家Kim Echlin的小说《消失》,布鲁斯贯穿全书,成为悲剧性主人公的灵魂脉动。当书中提到密西西比布鲁斯的诸多歌手时,我不得不去查证,因为在我们这代人的记忆中,他们只是零星出现,他们在历史的迅速变迁中迅速缩水,让我们根本看不到他们的原貌。

后来我看到了马库斯的《神秘列车》,这大概是中国图书历史上第一次完整剖析美国摇滚乐起源、摇滚乐精神的一本书。它不是简单的明星轶事罗列,或是厂牌、唱片、歌词的摘录,令我感动的是,马库斯不愧是真正的爱乐人,他向我们指出布鲁斯音乐的宿命感,那消极的忍辱负重的清教徒灵魂在“口琴”弗兰克和罗伯特·约翰逊的坦率歌声中如何瓦解,如何走向摇滚精神,又如何演变为我们当代人熟悉的摇滚乐。这一程,绝非是精英文化的流变,而是地道的美国精神在凡众间的明暗嬗变。

看完那样的灵魂剖析,再看Lady Gaga,必然会觉得空洞无力。摇滚乐曾经意味着对恐怖和美好、理想和单纯的坦白,时至今日,却成了变相整容业和时装业的附属舞台,这便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悲哀。今天的年轻人看到Lady Gaga时的震动,是近乎纯粹的表面化,和20年前的Madonna10年前的Marilyn Mason相比,她真的更像一个玩偶,假如有更多内涵,她做的也是减法。惊世骇俗的努力若是纯粹为了金钱,那就是庸俗。

七十年代出生,意味着还有可能听到中国摇滚,唱着令人亲切的钟鼓楼,唱出一无所有的心声,回过头去看,那真的是中国人昙花一现的爆发。假如说,美国摇滚起源于清教徒生活模式和美国梦之间的冲撞,中国摇滚则是时代变革时的人心惶惶和郁郁。

但今天呢,流行音乐在瓶颈里嘶声力竭,明星的歌声、容貌乃至私生活全都成了消费品,就像Lady Gaga那样,我们在歌唱品牌堆积的生活,一切可容置疑的思想都被压缩成了符号,只有清醒的人才能看出危机的端倪。

现在,摇滚乐其实是历史学家要研究的对象,就像马库斯,探讨一种音乐格调如何塑造了一个超级大国的灵魂。剩下的人,打开电视或Ipod,看明星在高科技辅助下的表演。还有些人年复一年去夏季音乐节文明地摇摆,限量小疯狂一把。就算过了瘾。

好在留下的遗产异常丰富,好在高科技变幻无穷,继续表演几十年还是没问题的。

 

最后插播一条新闻,旁敲侧击地证实一下,六十年代的嬉皮精神可以算寿终正寝了,哪怕有过那么多传奇——

位于意大利西北部的“塞波加大公国”是欧洲最小的国家,仅有360名国民,但拥有自己的宪法、货币、国旗、邮票、护照和军队。日前,该国国王去世,由于他生前未留下后裔,谁也不清楚“王位”将会由谁继承。追溯起因,我们才知道,塞波加大公国本是意大利西北部利古里亚区靠近法国边境的一个普通的乡间小村,距意大利旅游胜地、里维埃拉海岸约30英里。

 

1963年,时年27岁的乔治.卡波恩是一名靠种花为生的嬉皮青年,当他查阅村史后,发现它起源于公元954年,在1079年到1729之间曾是神圣罗马帝国下属的一个公国。然而当1861年意大利统一后,塞波加并没有列在当时意大利“萨沃伊王朝”的资产清单上。因此卡波恩宣称,严格来说,它从来就不曾是现代意大利的一部分。卡波恩提出这一惊人观点后,立即得到塞波加村民的一致拥护。众村民决定“复兴公国”,宣布自己为“主权独立国家”,并选举他成为“塞波加大公国”的国王——乔治一世大公。1995年,该国还通过《宪法》,“选举”国王乔治一世为“终身大公”,并组有8个部长的内阁,餐馆老板兼任外交部长。此外,该国还另设一个24人议会,由杂货店老板娘兼议长。据称,塞波加大公国迄今已经和45个国家建立了外交关系。

09年,73岁的乔治一世大公——昔日的嬉皮摇滚青年——死了,谁来继位,就成了大麻烦。整个小村都到了八零后挑大梁的时代,那将意味着什么呢?

伍德斯托克四十周年庆,有人拍电影,有人率领迷你理想国死去,那我呢?听Lady Gaga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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