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服马未都先生的执着精神
丁启阵
去年马未都先生在央视“百家讲坛”讲课时提出,李白《静夜思》诗中的“床”不是睡觉的床,而是“胡床”,即今天的马扎。我也赶了一回热闹,写过两篇文字,就马先生的新观点进行了商榷。我坚持“床”就是“眠床”(睡觉的床)的观点,论据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李白《静夜思》一诗的渊源。李白《静夜思》一诗,显系模仿汉代古诗十九首《明月何皎皎》和曹植《杂诗·漫漫秋夜长》而来。据此可知,诗的意境应该是:客舍里夜不成寐,看见从窗户照进来的月光,起床后(或者伫立窗前,或者披衣出户),抬头望月,低头思故乡;二是唐代诗歌中“床”的用法和意义的统计数字。从数据得知,“床”为睡眠之床的可能性更大。
我的文章没有被网络编辑推荐到像马未都先生文章那样显赫的页面,马未都先生可能没有看到,也可能看到了但油盐不进,总之是,他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最近,日本媒体的少见多怪,波及到国内“博客界”,国内学术界早已无人不知晓的“看月光”、“望山月”版本被冷饭热炒。马未都先生得知后,如获至宝,认为这种转内销的版本,可以作为他“马扎”说的新证据,立即在博客上撰文,再一次强调“尊重文物”“解读历史”的重要意义。
还是看看马未都先生在“发现”“新证据”之后是怎样说的吧:
……看月光是一个主动行为,拎着马扎在室外看月光;而明月光有被动、无意识瞥见的意味;明月为泛指,山月为特指,看山月理应在室外。
我曾看到许多反对胡床之说的论点,大部分为强说,比如窗户纸破了,门没关,还有更甚者说屋顶漏了,都可以在室内看到月光,这才使卧床看明月成为可能。
唐代没有玻璃,即使今天我们在室内要看明月也得探头去看,因为在室内受角度的限制,同样也看不见月亮。再说举头低头是两个动作一次完成,卧床不仅难以完成此系列动作,也不美观。推测当年李白拎着马扎坐在室外,感受自然月光之时突然生发思乡之情,顺嘴吟出这首千古绝唱,也未可知。
我总是强调用证据来说话,仅《静夜思》这样一首小诗,要论证其中证据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名词两用乃至多用再正常不过,问题往往出在当它某些功能消亡之后,后人会变得茫然,这就使我们尊重文物,解读历史成为必要。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054769e0100cd1f.html?tj=1)
看得出来,只有第一节文字是根据“新证据”说的话,后边几段都是马先生在朝花夕拾,并无新意——第二段对不同观点的选择性罗列,实在有故意歪曲事实之嫌。
我们就只讨论他的第一节文字。“看月光”、“看山月”,也可以是:(1)在卧室敞开窗户看,(2)披衣出门看(汉代古诗和曹植的作品里就是这样的),不一定非得拎着一个小马扎。
即使是唐代,如下两点也是可以肯定的:(1)窗户是可以打开的(不知道马先生“唐代房子窗户都很小”的说法,出于何典);(2)月亮是可以在屋顶斜上方出现的,因而人是可以站在窗户前抬头看见月亮的。根据马未都先生连这两点基本常识都不肯承认,我早就明白,任何学术上的论证对他而言都是多余的。因此,我这里只说三点不太学术的理由:
一、马扎体积太小,太琐细。入诗跟“山月”、“地上霜”、思乡主题、飘逸诗人李白放在一起,显得极不相称;
二、马扎不能体现出诗人正客居他乡的境遇。从“思故乡”三字,不难断定,作诗之时,李白正身处他乡。夜里搬个小马扎出去“看山月”,很像是在自己家里,不像住旅店——倘若是住在朋友家里,这样对月思乡也不合李白性格。有朋友在一起,他更该在喝酒;
三、“小马扎前看见月光,像是地上下了霜”,不像是正常的人话。除非,李白的马扎个头特别大,或者李白双眼视域特别小,小到只看得见几十平方厘米的地面。
马未都先生虽然从提出“马扎”说,到反驳不同意见,到今天的运用新证据重复旧观点,一直都是以轻巧至极的方法得出结论的,但我还是要为他的执着精神感到佩服!我忙里偷闲写这一篇文字,再也没有跟马未都先生商榷的想法了,唯一的原因是:不忍心看着那么多人盲目相信对古董颇有研究的马未都先生关于唐诗的胡诌!
200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