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尔的诗
(Eli Mandel， 1922-1990)

董继平  译

 

    埃里·曼德尔，二十世纪加拿大著名诗人、文学评论家，生于萨斯喀切温省埃斯特万的一个俄裔犹太人家庭，二战后曾经在萨斯喀切温大学和多伦多大学学习，先后在阿尔伯塔大学、维多利亚大学、多伦多大学和约克大学教授美术及古典文学，著有诗集《三重奏》(1954，与人合著)、《福赛利之诗》(1960)、《黑色与秘密的人》(1964)、《一个白痴的快乐》(1967)、《漂流》(973)、《地点之外》(1977)及《命运的判决》(1981)等十余卷；评论集有《批评：默默而言的话》(1966)、《欧文·雷顿》(1969)及《另一种时间》(1967)三卷；另外还编纂过多种二十世纪加拿大英语诗选。他于1967年获得总督诗歌奖。
    埃里·曼德尔是二十世纪加拿大诗坛上最为典型的学者型诗人，以其多才多艺而饮誉加拿大文坛。他的诗作毫无学究气，相反却自然流畅，让人感觉到亲切。同时，他的诗从不同角度反射出人类的生活经验，揭示了精神世界中的各种现象，具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

 

   ● 歌

 

当最后的足音消逝
你在空街上转动你空空的眼睛时
你想你会看见什么？
一个绞刑吏和一棵绞刑树。

当再也没有嗓音
然而你又听见嗓音在灼热的
街上歌唱时，
你想它们的歌会是什么？
给予准确无误的绞刑吏的荣誉。

当铁一般的盲眼
不再铿然于你燃烧的
大脑的灼热之沙上，
当它们不再看见嗓音终止时，
你想你的抗辩是什么？
绞刑对我来说并不够好。

 

    ● 金甲虫

 

一只毒蜂在我的手掌上
突然迸开它的卵囊
                它的毒液
蜂蜜般流满我的手

如今我在人们中间受到尊敬
我用我的金手做手势
我用金钱的话语说话

 

     ● 风  景

 

树木形如一把对着天空的锁
而河流犹如一道门和一把钥匙

悲伤的太阳朝内观望，有一条
环绕世界的边缘，船只从边缘

倾斜到阳光之中，但又倾回，仍在这里，
有一条边缘，河流犹如一道门关闭。

树木形如一口棺材或一根钉子
而河流犹如一道黑暗的畸形之门

太阳蹲伏在可怖的兽穴中
在倾倒的船上，在不合调的船上

朝内观望，而树木在墙上排成一线
犹如参加我母亲的葬礼的哀悼者。

 

  ● 秘密之花

 

有时你是一幢房子
有时你展开
年龄和老年
    有时你是
    一幢有四间屋
    四个国王
    四个王后的房子
我自己的
图案的秘密之花。

更深，更秘密
更黑，更年老
你展开。

我观察过情侣
从法官的桌子上
从你的花瓣上
坠入国王的屋里。

怎么可能这样？这是星期天。
我的孩子在做纸人
无人被毒死
无人被吊死
屋里甚至还有笑声。

更黑而又依然更秘密
更年老而又展开
在我那设计着的心之外
甚至在我的哭喊声之外
穿过你的四间屋
经过你的绞刑树
在摇晃的情侣之外
在法官之外

谁是那躺在绿色地毯上的人？
谁是那被抬在石匾上的人？
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做这些手势和姿态？

我跪在四臂之神前
聚起破纸做的头颅
又突然转向打开的门。

 

  ● 《易经》的意义

 

           １

 

未翻开的书
          老人之书
          桔花之书
                  你在
我的面前
        你怎样才能包含我？

你没看见我是电文
和公墓的嘴？
我的母亲为传递我的消息
而像整个西方联盟那样
呻吟
    大喊着那从
我的肺叶上展开的生日
如同给正要被谋杀的
总统的电报纸条
              我在
朝着西边的消失之点流动的
一行队列上加速

在我是
      你是未翻开的
书之前
      不要用
桔花的气味使我发狂

不要像微笑的
老人坐在那里

        你怎样才能包含我？

 

           ２

 

词语在我的手指下形成自己
这个日子里谈到神庙是疯狂的
但灯盏却在我的纸页上发光
犹如移向木头房子的今天
所有外形被改变然而留下来
仿佛它们是秋天里的大理石
仿佛在形成大理石的黄色秋天里
西边的每幢房子都变成神龛
对着日子的年龄而僵直
在我的手指下僵直地形成

我将行走于那消失的街上
记录那将像在太阳风暴下
破碎的女人的独特榆树
太阳风暴把榆树、女人、男人
裹进一堆坍塌的树桩和树皮
直到空气在秋天那健全的空寂中
再次清澈

 

           ３

 

我的身躯对我说话
如我双臂所言：二即一
如我双脚所言：泥土复泥土
如我双臂所言：躬下，分开你自己
如我双臂所言：我们重复那不可重复的

这本书说：    把你自己安排在那将
              安排你的形式之中

在我是：      那使我受伤、在我内心中
              安排自己的色彩之前

在我是：      那让我盲目、在我内心中
              安排自己的地平线之前

在我是：      那对我说话、在我内心中
              安排自己的死者之前

我是那微笑的
老人的嘴

从我内心中
升起桔花的芬芳

我用古代死者的
话语说话

安排在
盛怒的太阳下
在日子那僵硬的年龄中

和我房舍的庙宇中

 

  ● 街  灯

 

它们并非向日葵
却在梗茎上燃烧
犹如其他那些植物的金色眼睛

它们又在这样
一种铁一般的怨言中
朝街道那倾倒的天空躬身

我愿认为
它们熟知最后的东西
多得就像任何忍受黑暗的生物

 

       ● 非此非彼

 

有人告诉我，当核桃色的人用被风扫掠的嗓音
旋转其祷词，仿佛它们是车轮或星星
在比睡眠还要黑暗的某处田野中
眼睛没有受伤的做梦的野兽吃草

并非那样：我的诗一首接一首裂开
如同一只煮过的洋葱
                  在隔壁的房子里
一扇窗户打开一次
                你不会相信
我那金发碧眼的邻居所言
                      不管怎样
明年的狂欢节都将更加盛大
他们说他们得到了一个真正活着的发怒的废品商人

 

  ● 第二十四号颂歌

 

你期待什么？
你，那把我驱向疯狂的字母表
又把所有错字都教给我的人。

我失败了还不够吗？

这是你的手稿，你阅读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