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N座城市(十七)


我的N座城市(十七)

 

                                                        沈东子

 

四十二、泉州。

泉州这地方,会让我想起扬州、景德镇这类城市,古时候很昌盛,如今被冷落了,多少有点落寞,还会想到洛阳、温州、秦皇岛和珠海,因为它们的车牌序号都是C,分别为豫C,浙C,冀C和粤C,泉州是闽C,当然也会想到桂C桂林。由车牌序号也可以看出一个城市的特质,通常来说A是一个省的权力中心,B往往是GDP重镇,C这种城市有家世有文化,但不怎么受重视,多半有怨妇情结。

 

泉州因海运而盛,也因海运而衰,城市规模不大,是那种走走路就可以走遍全城的地方,在交通工具仅限于马车的年代,这种规模的城郭是比较适合居家的,早起吃碗面线糊,去涂门街看看郑和又带回了什么稀奇玩意,中午往关帝庙吃水煎包子,到开元寺的大榕树下泡壶武夷岩茶,睡个午觉,然后去李贽住处,看看那狂人有什么高论,晚上回家吃咸饭,听几段隔壁戏院传过来的歌仔戏,在东、西二塔的鼓声中安然入睡。那样的生活真叫充实。所谓咸饭可不是闲饭,有点像炒饭,但不是炒出来的,先把饭煮熟,再把炒好的肉、菜加进去闷,舀出来油亮油亮的,味道比炒饭温和——顺带说说粥,这里的粥都跟海鲜有关,我记得的粥就有虾仁粥、蟹肉粥、墨鱼粥、马鲛粥好几种。

 

可惜这只是想象,随着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拆迁浪潮,如今这样有古意的城市渐渐灭绝。好在泉州保留的古迹还很多,多到到处都是指示招牌,这里是古井,那里是古庙,这多少得归功于它自明末的衰落,两百多年的衰落使泉州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地方,得以幸免于外侵内乱诸多战争,像一个忠厚的老者,守护着自家满屋的古董。说泉州自然绕不开弘一法师,弘一归西后骨灰一半葬泉州清凉山,一半埋杭州虎跑寺,虎跑是他出家的地方,可谓有始有终,考虑很周全。

 

我曾站在开元寺百柱殿的千年古桑前,想象法师在泉州十余年暮鼓晨钟的日子。只管自家,不管人家,看一切人,皆是菩萨,惟我一人,是实凡夫。这几句话是法师一心向佛的真实写照。现代人的内心恐怕是反过来的,看一切人,皆是凡夫,惟我一人,才是能人。跟当地人聊天,称赞泉州丰厚的文化积淀,结果引来嘲笑,说文化有什么用,又不能吃,我们这里现在最牛的人,是石狮晋江那边的,开的车都是几百万一辆。确实,如今的泉州以周边县镇的产品闻名天下,什么安踏、特步、九牧王、七匹狼,这些品牌或貌似品牌的商标,居然都出自小小的晋江,那里连带还出了一个赖昌星,也有名。

 

四十三、厦门。

厦门是全国五个计划单列市之一,所谓计划单列解释起来麻烦,用通俗语言说就是与省会城市平起平坐,福州有的政策,厦门都有,福州没有的,厦门也可能有,因为厦门还是经济特区。在海运繁盛的时代,沿海城市通常占足了便宜,仅靠转口贸易就能积攒大量财富,与大连、青岛、宁波一样,厦门也是港口商业的受益者,假使与台湾实现统一,海峡成为中国内海,可以想见厦门与对岸港口高雄、基隆的往来会多么密切,那时候的厦门会更凸显其在东亚自由贸易中的重要地位。

 

鼓浪屿的归整美观,完全是公共租界的产物,万国建筑博览会的称谓也好,琴岛的美誉也罢,其实都与其一百多年被殖民的历史分不开。殖民地三个字是中国人心头的痛,但如果能忍住这分痛,想想西方文明的长处,对我们是有好处的,比方为什么被殖民过的城市,建筑格局比较幽雅,生活环境干净整洁?我一贯认为文化是在融合中发展的,过分强调东、西文化的特性,忽略人类文明的共性,只会缩回原教旨的头套。鼓浪屿是座步行岛,岛上除了西洋建筑,还生活着许多打渔人,走进里面的小巷子,随时可见就地摆卖的海鲜摊子,有的卖家还扎着当地人的围巾,有点像传说中的惠安女。在一个摊子前,我第一次近距离看见生剥海蛎子,外壳很不好看,但里面的肉无比鲜美。专门去过一家叫小眼睛的海鲜店,味道真的不错,感觉烹饪水平超过广州和三亚。

 

去鼓浪屿最头疼的是所谓导游,没受过什么培训,但一直跟着你,在桂林叫野导,走到哪,跟到哪,导游之间为了争夺游客还吵架。我说我喜欢自己走走,对方说你会迷路的。一个导游在我耳边说,我们这里的钢琴,按人均拥有数量是全国最多的。我说我觉得你们这里的导游,按人均数量也是全国最多的。对方有点不好意思,走开了。这边刚走开,那边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迎上来,说我来导吧,只要十元。旁边有游客说孩子,你还是回去念书吧。孩子扭捏笑笑说,我不喜欢念书,念书有什么好,又不能挣钱,还伤眼睛。学习的观念在这一带是不吃香的,这让人不由得去联想,为什么在经济高速发展,移民相对容易的今天,福建人对偷渡依旧乐此不疲。在长江以南的省会城市中,福州是我唯一没去过的地方,当然如果把台湾也算上的话,还有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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