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叫好高骛远
何鑫业
你肩上扛的是纸币,满世界找的当然是消费;你手里拿的是玫瑰,满世界找的当然是爱人;你相信有一天,总有一片云会飘到你的头顶,落下几滴圣水,长出一座乌托邦的城市来——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叫好高骛远。
好高骛远,不切实际,天马行空,正是大师的范儿,那些政治伟人天才艺术家,他们的思想和行为都建立在好高骛远之上,他们的日子,基本是,一好高,就骛远;而,据实行事,不折不扣,亦步亦趋,对事实俯首帖耳的,小人啊,不过只是世事的走狗,早晨的牙刷晚上的枕头,很重要很离不开,却成不了大事。
大事之所以大,只因为好高骛远。
有一日,你想弄个机器人出来,机器人不听话,接着又弄出个芯片来,芯片要特殊材料,无奈,你只好再弄出个合成遥感材料来——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叫好高骛远;就近可打的电话,却偏要跑到雪山上去打,不光打,还要说一通台词:“我在阿空加瓜呢,现在正往海拔6000的地儿赶,死火山知道吗?安第斯山脉知道吗?马蒂阿斯·朱布里金知道吗?……拜托,别忘了把我的房租付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也叫好高骛远。
有一晚,你走在小巷里,满脑子却是男盗女娼,严重打算上他国纽约的什么大街去一趟,寻背街的地方撒一次尿,打一次劫,高喊一次反美的口号,然后用打劫的钱找几个金发碧眼的聊一聊,生他个一男半女,卧薪尝胆,再杀回中国来,光光拿着护照,在机场,听他们说海归海归就很受用,觉得值——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也叫好高骛远。
帝国主义有种,记得,那泡尿是往墙上撒的,墙是那种勾缝很讲究砖又很红很硬的那种,滋上去沙沙响,很有质地,很high!
还有一种好高骛远是胆汁型的,属于即兴叙事。
一日,你理完发,鬓角很高,两颊瘦削,突觉自己的形象有点像1937年的陈布雷,尤其是鼻子眼睛和下巴,你想起了他的那句威震四海的抗战名言:“如果战端一开,那就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你热血沸腾,你顿时觉得非做点什么不可了,你打开Google,找到维基百科,找出了他的《告黄埔同学书》,大声朗读:“生而辱不如死而荣,是黄埔牺牲的口号……”
而你的对面,当时只是食堂的菜牌,写着:“番茄炒蛋,4元;鸡毛菜,2元;海带小排,6元;拌面,1元……”
更有一种好高骛远是有关肾上腺髓质素的,属于生物学叙事。
你从网上得知,一位女性受狗屁董事长性侵,拍有照片、录像,法院却难予受理;你读着读着怒从心起、恶向胆生,真正的怒不可遏,加上你是美剧《反恐24小时》的死党,杰克·鲍尔和克洛伊的铁杆,你对爱人说:“你做克洛伊,呆在家里,我做杰克·鲍尔,去骟掉那个董事长的狗东西!……你不要动,你只需把信息传给我,譬如他在哪个房里,锁是什么型号的,密码多少,里面几个人,刑法是怎么规定的,如何阉了他,让他痛不欲生却不犯法,让他知道天下女人是不好随便欺负的而我又能逍遥法外”,等等,等等。
更有一种好高骛远是注定要失败的,结尾不属于花好月圆的那种。
有一天,你读到一篇文章,说爱情是蜻蜓,会飞翔;这天下午,你开始研究蜻蜓,你甚至迷上了它,蜻蜓够轻,够透明,够会飞,够酷;你有爱情,但你装得似没有爱的样子,你制订了一个计划,打算把120斤的体重减到60斤,然后收腹,然后张开双手,然后紧闭双眼,然后从阳台上跳了下去,哇哇哇,你瞧,飞了足足有三秒钟,然后重重地落在草地上;事毕,你估摸估摸,你总算完成了一项骨折,两项挫伤,另一项完成的不算太好,叫脑震荡,是轻微的。
记得,飞翔的那三秒钟里,你没有呼吸,心如止水,你没有思想,羽翼丰满,你紧闭双眼,见到了草长莺飞的父亲,隆冬飞雪的母亲和高山流水的祖父,你恍若隔世地觉得你正在替一种理想殉道,替一种信仰北伐,替一种意志远行,你嘴角有说话的意思,你的唇语似乎是:“不要在我的背后撒尿却对我说是下雨,你越笨,越应该坚持相信真理!”
还有一种好高骛远是宏观的,属于宏大叙事;还有一种好高骛远是微观的,属于陌生化叙事,总之:
你肩上扛的是资金,满世界找的当然是投资;
你肩上扛的是赎金,满世界找的当然是绑客;
你手里拿的是锤子,满世界找的当然是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