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连宁:怕误伤经济,还是怕刺破泡沫?


     

杨连宁:怕误伤经济,还是怕刺破泡沫?

 

我坚信高谈“低碳经济是新帝国主义的阴谋”的郎咸平,与宣称“环保是扯淡,谁先节约能源谁先死”的“不高兴”者,这些天也都跟我们一样天天躲在屋里叹冷气,继续以高能耗对抗着地球变暖对人类的惩罚。酷热难耐下的上海街头人流锐减,消费锐减,唯一暴增的是冷气消费。坚信“人定胜天,征服自然”的人类,为苟延残喘于那一点点人造冷气之中,不得不关门闭户到自我禁闭,不得不加倍排放,不得不继续制造城市热岛效应。我们到底知不知道天定胜人?知不知道一心征服自然的我们早已惨败,早已被自然征服了?

 

同理,我们知不知道“感冒了不看大夫,得半个月;看大夫,只要15天”?那些把感冒弄进急诊室里输液、输氧、输血的救市措施,有没有把急症治成了慢性病?会不会把原本3、5年就能康复的经济,抢救成了需要10年8年康复期的慢性病人?坚信“市场不灵政策灵,市场无能政府万能”的我们,宣称能“调控市场,驾驭市场”的我们,承不承认自己已经惨败,自己对抗市场的努力已经招致了市场惩罚?


我们可以不承认膨胀的投资难以为继,不承认粗放增长已是强弩之末,不承认下滑的持久下坠力,不承认扩张是为了顶住不断袭来的衰退,不承认作为扩张垃圾的泡沫难以降解。但你不得不承认防止衰退紧迫于“防过热、防通胀”,衰退比膨胀更难抗拒。你不得不承认防过热、防通胀的“双防”,总是让位于防降温、防下滑的救市。更为痛苦的是,你不得不承受隐性通胀“温水煮青蛙”,手里的钱越来越不值钱了。银行为什么开闸放水?因为衰退是比扩张更具威慑力的心腹大患。一而再,再而三地连年救市,你不得不承认那不是撤火,而是在添柴,对吧?你不难看出,怕调控“误伤经济”,实质是怕转冷,怕衰退。你不难看出,救市吹大了泡沫,搁置了调整,推迟了转型。你不难看出,怕误伤的不是经济,而是经济的泡沫;你也能看出,坚持扩张也就是坚守了泡沫,呵护它不被刺破。

 

经济的热胀冷缩,古今中外,概莫能外。按说这类周期性跟天体季节轮回、昼夜更替一样自然,甚至跟雄性扩张、雌性收缩的交配、产子过程一样自然,一样需要阳刚与阴柔的结合,一样应当顺天应人。然而人的价值取向却有偏好,独独喜欢一个劲儿地扩张,一个劲儿地高涨,总不愿歇息调养。像男人那样执迷,一门心思追求持久坚挺,持久亢奋。问题明白在摆在那儿:你连续扩张必定透支体能,必定陷入疲软,必定需要调养。但人们要么天真,要么执迷,要么不信那个邪,明知不可而为之。总之,官员抱持一心大起,就怕大落的执着想法,很难承认应该稍息了,应该回屋调养了,应该重新充电了;更难以接受让市场顺其自然地调整,不必依赖激素疗法,更不必把经济弄进重症监护室里反复抢救。

 

正常的市场价格,只能是长期的、真实的、自然的、均衡的价格。狂飙的房价,让人们把暂时的价格或短期均衡价格,当成了正常的、长期均衡的价格。哈耶克认为,萧条是高涨种下的果实。避免萧条的唯一办法就是避免高涨,舍此之外,没有它途。一涨再涨的房价早已种下了危机,也早已错过了能够防患于未然的良机。当初没能防住房价的大起,今天谁还能防住房价的大落?换言之,如今谁都不愿看到房价崩盘,但当初为啥能坐视房价一涨再涨地涨上天?比价是调整价格的一把尺子。市场力量大于政策、强于政府、持久于人的短期行为,其实质,是市场靠调整一揽子价格的比价关系,达致对于交易双方利益的调整,最终使各阶层失衡的利益恢复均衡。

 

眼下,一柱擎天的房价不倒,比价链条中其他环节就也要攀高,譬如工资收入首先跟着攀高。房价虚估了,各类物价都要跟着重估、高估,都要跟着攀高。工资收入的攀比跟进,罢工加薪潮就是证明。但工资不可能连涨数倍,房价就仍然高的离谱。怎么办?要么大涨工资,要么大降房价,二者必居其一,比价才能均衡,利益也才能恢复均衡。怎么办?不愿押宝的你,也不得不当一回预测大力神杯的章鱼保罗:是大涨工资的胜算大,还是房价大跌的胜算大?

 

我反复思忖过"一花怒放百花残"的国内房地产:为什么财富走火入魔地独独膨胀于盖房子、买房子?想来想去,结论只能是一个:因为我们没有创造力,财富就只能寄托于房子。试想,穷尽一个农民一生的最大创造力,不过就是盖房子、娶媳妇、生孩子。过往的俗语说:你要想一天不安省,就请客;若要一年不安省,盖房子;要想一辈子都不安省呢?讨小老婆!二奶我们养不起,房子总养得起吧?于是,如今的按揭购房,替代二奶成了房奴一辈子不得安省的事:天天负债,月月还款,年年“被银行按倒了一层一层揭你的皮”(周立波对按揭的解释)。为什么人生价值仅在一套房子上?因为我们守土重迁,讲求个落地生根,落叶归根,骨子里始终还是个农民。

 

不惜罄尽毕生财富买套高价房子,不仅源于我们保守,源于我们务实,还源于我们对于财富的想象力有限,更由于我们的创造力阙如——实在创造不出能拿得出手的商品来——既缺乏美国式科学,又缺乏日本式技术,也缺乏欧洲式艺术。当然了,作为消费者,个人的住房梦怎么执着都无可厚非。但作为一个国家,靠本土的不动产就能称雄于国际市场的先例,尚未有过。作为一个民族,如果用没有创造难度的高楼大厦来满足自己的成就感甚至民族自豪感,是不是显得浅薄了一点?

 

管金融的王岐山副总理,说他常常找不到均衡。他的原话是:“他们家的水龙头死活找不到均衡点,这种尴尬我们这些人走遍全国,豪华宾馆都住过,设备是外国的,实际上是安装问题,最近我享受到一次,一个四星级宾馆,我死活找不到水龙头的平衡点,协调发展就协调不出来了。”

 

但谁能说清失衡从哪年哪月开始的?何时开始,决策面似乎变得开始不怕大起,就怕大落?不怕扩张,就怕衰退?不怕通胀,就怕通缩?不怕赤字、透支、举债和亏欠,就怕量入为出的审慎理财?不怕纸币超发,产能过剩,就怕企业关张、员工失业之类转型阵痛?总之一句话,不怕吹大泡沫,就怕泡沫破裂?何时开始,我们“死活找不到水龙头的平衡点,协调发展就协调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