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摄影的本土文化与民间记忆
马平川
在今天经济全球化,格局多极化这样一个开放的经济、文化语境下,以民间文化的视角将陕西当代纪实摄影纳入陕西当代文艺研究实践性视域来审视,可以发现,用影像真实再现陕西民间生存场景和生活状态,纪实摄影的本土文化、民间精神研究所呈现出来的范式意义也许才能真正地显现出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黄土情结”是陕西纪实摄影的精神胎记,是陕西摄影家无法摆脱的灵魂宿命。陕西这片广漠旷远黄土地,以它特有的民间、地域文化特色,民情风俗以及人的最基本的生活行为和生命意识,对陕西摄影家的秉赋、气质都有着重大的影响。在广阔的创作空间中,以历史“见证者”的视角书写一部“信史”,形成了鲜明的地域本土文化的特征。陕西纪实摄影记录了现代化、城市化进程中乡村社会的历史性变迁,对人的生存境遇和生命价值进行了深切的思考,有着敏锐的审美发现,蕴涵着丰厚的精神内涵。陕西纪实摄影同陕西文学一样,成为古老的黄土地上最有生命力和影响力的艺术形态。
民间精神是陕西纪实摄影的灵魂。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以侯登科、胡武功、邱晓明、陈宝生、柏雨果、秦岭、石宝琇、李胜利等陕西摄影群体,矢志不渝,求真求实,勇于开拓和进取,坚持现实主义的创作精神,以朴素的情感与敏锐地直觉,用真情跪拜生命,用镜头讲述普通老百姓自己的故事,直接具体,鲜活真实的为我们描绘出了一幅幅立体
的生存景象,试图通过对民间文化的挖掘,认识、反省民族文化心理结构,使当代纪实摄影进入一个广阔的审美空间,他们以自己自觉清醒的创作理念和卓有成效的创作实践影响了一批摄影人,呈现出最为壮观的创作景观,成为当代摄影史中最为持久与绚烂的一道风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纪实摄影以民族文化及覆盖在民族心理深层的文化积淀为支点,探寻民族文化的历史演变、地域特点和现代重建的可能性空间。陈思和指出:民间文化形态首先包含了来自生活底层(民间社会)的劳苦大众自在状态的情感、理想和立场;其次包含了民间社会日常生活的风俗人情、生活习惯以及民间文化艺术特有的审美功能。(陈思和.《鸡鸣风雨》,学林出版社,第33页—第36页)民间文化以其蓬勃鲜活的生命力和沛然淋漓的元气,呈现出一种新的审美特质。开拓了一个新的艺术天地。充分体现出地域文学的民间文化精神内核,有着更为恒久的审美价值。陕西纪实摄影这种强烈的“寻根”意识的“根”就是深植于民族文化土壤里的“根”,“寻根”其实就是对民间文化、民间精神的重新发现,从而完成人格的建构和灵魂的重铸,“回归民间”在这个意义来说就是一种“精神返乡”。
上个世纪80年代伴随着解放思想和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入,社会思想、话语突破“左”的各种樊篱,羁绊,突出地体现在“人的解放和发展”上。对人的尊严和情感、人的价值和权利,人的精神和自由得到全面的肯定、捍卫与倡导。纪实摄影因此获得了前行的勇气和力量。1985年10月,陕西新闻摄影学会在西安发起首届全国摄影美学研讨会。推出《西北风》摄影作品展,并编辑出版了《摄影美学初探》,1988年3月,由胡武功等人发起的组织的大型展览《艰巨历程——中国摄影四十年》在中国美术馆展出。在10天展期当中,入场观众人数达10万人。正如主办者所写的宣言所说:我们力图在甘与涩的交融中整体地把握复杂而撞击人们心灵的世相。力图用一种文化意识概括而集中地审视与映现几经苦难、百折不挠的民族命运、民族意识、民族精神、民族希望。
《西北风》摄影展,《艰巨历程——中国摄影四十年》展,两个大展通过影像对现实生活和时代变革人的生存价值、人的命运的深切关注与勘探,对个人与社会矛盾冲突中复杂境遇和状况的深层叩问。可以说是陕西摄影群体提出的“人是摄影主体”理念的集中实践,那种直面现实、干预生活的摄影精神有力的推动了当代纪实摄影艺术本体的复兴和创作主体意识的觉醒。
作为国内纪实摄影的领军人物,胡武功三十多年来,一直活跃在中国当代摄影的前沿。他对孕育了自身的土地及土地上的农民兄弟寄寓了深切的同情、理解和体恤,倾注了执着的近于固执的深情。他始终保持自己的敏锐、执着和丰富,以溶入生命体验的拍摄方式,努力挖掘出隐藏在人物内心深处的鲜活和坚韧,纯粹而彻底。他的摄影创作让我们对乡土中国中的农民有新的认识和发现,胡武功的生命状态和摄影状态包容了历史的痛苦和思考的艰辛。他用镜头烛照了人类恒久的生存状态和精神困境,对存在始终不渝深刻追问和反思,充盈着生活的质感和光泽,洋溢着人间烟火里的平民美声。进一步拓展和深化了当代纪实摄影的发展。
胡武功从关中乡野农村走来,他的出身和艺术追求决定了他的摄影的民间视角,他的作品自始至终着力于人的全面发展和人的心灵建构,从生命体验出发,以文化自觉的人文意识展开与历史与现实社会对话。这使他作品中的很多人和物、情与景都透着底层百姓生活的真实和厚重。从而最大限度的逼近抵达纪实摄影的本质内核,那就是人的发现和人的自由。胡武功三十年来一系列摄影,以“眼见为实,立此存照”客观性、真实性,见证了新旧交替艰难曲折的历史进程中,中国农村带来的震荡和以及人民生活的升迁沉浮。反思了农民的人格、人性以及农民精神困境中的出路和命运走向。胡武功的摄影既是一部关中百姓民众生活的图像史,也是一部乡土中国农民的心灵史。成为变迁时代民族心灵史的一部分。在这里,我们读懂乡土中国。
保持着平民意识,这使陕西摄影家能够以悲天悯人的心态和情感体验与感受人生痛苦,书写农民苦难的重要心理动力。正是这种源自平民的直面苦难的审美意识,使他们在新时期通过影像表达对社会弱势群体和卑微人群寄予的格外关注与深切同情,张扬已被社会淡漠的人的良心、良知和人文关怀,从而形成了独具陕西作家特色的摄影精神。纪实摄影是将人还原到他们所生存的现实之中,当作社会生活的参与者和社会事件的主体,聚焦生活中的人、事件中的人、具体的环境中的人。焦点在于反映人在社会中的生存状态,各种各样的人在社会里所担当的角色,以及他们的命运。纪实摄影探索的是人的社会属性。
纪实摄影,贵在“纪实”,但不能拘泥于真人,实物,实体,实景的“写实”。不能事无巨细的,直接将“生活本来面目”忠实地统统揽入镜头,“快照”一下。现在很多纪实摄影存在的问题是,没有经过充分深入的感知和认识,没有认真的捕捉和选择,没有对其特殊性、历史性、复杂性,缺乏更深刻的理解和判断,没有独到的审美发现。纪实摄影要在具体的镜头影像与主体心灵这二者之间保持必要的平衡、张力与互动。穿越图像,实现摄影家主体性灵和审美的“软着陆”。
纪实摄影是审美摄影,是摄影家思想在底片上的投影。思想性来自摄影者的感知和认识的深刻性和真实性。在现代意识的观照下,用镜头传达了作者对自然、对生命的人生体悟,要选择最典型,最富有生命感,最完美的瞬间。摄影家要表达的情与思要突破具体的物象,不仅仅局限于画面的尺幅之间,要有“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的想象空间和再创造的余地,含蓄的镜头语言给人以广阔的回味余地。
在“人人能照,个个会拍”的今天,重视提高艺术修养,重视生活体验,有思考和有艺术追求,显得尤为迫切和重要,这无疑是摆在每个摄影家面前的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如何将翻天覆地变化中人和事以新的镜头语言历史地、审美地认识、理解,化作自己的血肉和灵魂,并艺术性地化作出鲜活生动的影像,达到作品的内在精神与审美品格的完美统一。这已经对摄影家的认识,发掘生活能力和艺术表现能力提出新的挑战。
走镰的麦客 1983年 胡武功
露宿火车站广场
1987年 胡武功
麦客
1985年 侯登科
黄土地 陈宝生
水与生活 陈宝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