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里能不能游出一条金枪鱼


   

河水里能不能游出一条金枪鱼

 

很少有哪间学校像深圳南方科技大学那样,还没开办就一次又一次地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但是和高级单反相机“多点对焦”的技术相似,所有焦点最终都集中于一点,即整个画幅中最能吸引观看者视线的那一点。对于南科大而言,这个焦点中的焦点,就是从其筹办之初就高扬的“去行政化”改革。无论是打破常规地延聘朱清时院士为校长,还是朱校长表态要“自主招生、自授学位”,抑或80%接受调查的学生、家长表态,愿意接受南科大颁发而国家不予承认的文凭,其背后的动因,无不是已经到任的校长和尚未入学的学生们,对去行政化办学方向所寄予的厚望。至于一间高校的“去行政化”改革,何以具有如此魅力,则实在是一件人人心中明白,却又谁也说不清楚的难题。或许在当下语境下,一个比较笼统的答案反而比较接近真相,那就是,一间去行政化的大学,更容易像一间真正的大学,而在一间更像大学的大学里,学生们有可能接受到更像教育的教育。

但是,最近的两个信息,却让人对南科大的去行政化改革究竟能走多远,产生了忧虑和怀疑。其一是,深圳市委组织部于几天前开始为南科大招聘副校长,明确规定应聘者的必备资质为“正局级”;其二,则是教育部刚刚公布了2011年有资格招收学历教育学生的高校名单,南科大榜上无名。

按照当下默认的惯例,同一职位的正副职之间,其行政级别差“半级”。于是,有着正局级副校长的南科大,自然便是“副部级高校”。于是不管朱清时校长如何坚持以一介布衣校长自居,他都必然地被尊为副部级干部,不管他从或不从。更要紧的是,一个按教育家思维治校的校长,如何领导两个按行政程序任命的正局级副校长,及完全按照相同的行政程序建立的校务班子,完成“去行政化”的教育探索,实在是一个让人想起来都无所措手的“中国结”。如此安排的唯一好处,是让人对南科大未来的平稳发展多了一分想象——一旦朱清时校长退休,自然会有一位名正言顺的“副部级校长”到任,南科大现有的所有纠结自然理顺,中国又多了一所与北大、清华、复旦、人大“平级”的“一类高校”。

至于南科大在获准开办之后,又未能获得招收学历教育学生的资格,教育部或其他部门至今没有给出解释,所有的揣测都属无的放矢。好在无论是朱清时校长,还是已经入校的南科大学生,都没有因这个消息而对南科大的未来失去信心,朱校长更是满怀信心地表示:“我们就自发文凭,让社会来承认,我们做出改革,就是高校对自己的学位负责任,让社会来检验,要让高校的办学质量得到社会的认可。”

从理论上说,这样的目标,恰是南科大改革的核心所在。一个以争取社会承认为宗旨的大学,必然遵从教育发展的根本规律,学校的一切教学活动,必然围绕提高教学水平、完善学生学术能力和健康人格而进行,有没有教育部承认的文凭,反而是无关紧要的枝节。然而现实却未必尽如理论所推导的那样演进,在教育部仍然垄断着文凭的认证权,“国家承认”的文凭,仍然是进入各种重要社会领域的“护照”时,有多少学生真的有勇气拿自己未来的人生前景,为南科大的改革“铺路”,是一个无法回避的挑战。

南科大的改革,仍然会在朱校长的坚持下持续推进,但“正局级”的副校长,和拿不到国家承认的文凭学生,未来很可能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向南科大的改革“合围”。虽然不该就此悲观地以为南科大的改革将被掐死,但其面临的挑战,显然比舆论为朱清时校长欢呼时来得更为严峻。

其实从一开始,笔者对朱校长为南科大描绘的前景,及媒体为此发出的欢呼就不太乐观。指望一泓河水里孤零零地游出一条只有在海水里才能生长的金枪鱼,本来就是一个不且实际的美好憧憬。即便如此,南科大依然是一个难得标本,它至少试探出社会对行政化的教育现实,已经有多么深恶痛绝,而对去行政化的教育前景,又有多么的渴望。当然它也很可能进一步试探出,中国教育的这湾河水,与我们期待的“金枪鱼”所需要的生存环境之间,还有多少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