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成老师:洞山良价大师传(19)


 

    第十七章 宝镜亲手付曹山  

  
  
(本章字数:7653   
  
  洞山独自一人上山时已近黄昏,侍者未得允可,不敢近前,只得在百步之外远远候着。山顶有一凉亭,洞山立在那里,望着暮云斜晖和起伏的群山,心中在想什么呢?  
  
  洞山之法,近承云岩,远承石头,又兼得龙山和尚和兴平和尚指示,自然是集马祖石头两家之大成的禅法。然禅家传灯,最重血脉。石头和尚著有《参同契》口诀,传药山、再传云岩。云岩加以推衍,又成《宝镜三昧》,并传给洞山。洞山秘不示人,对此又有损益,只是在《新丰吟》和《玄中铭》中略露消息,并用在五位之诀上。如今洞山人已渐老,是该托付给传人的时候了,但托付给谁呢?传道贵在得人,如果不是能够担荷大法的人,岂不将一番心血付诸东流!如今唯有本寂可以传付大法。洞山道场内尚有匡仁、师虔、本仁、居遁等十数人,均为好手,但论其才调,都比道膺、义存逊色些。这《宝镜三昧》,不止是禅修功行,还须有文彩相扶,才能为世人知晓。前些日子本寂解释五位君臣之说,使洞山称赞再三,看来这《宝镜三昧》非本寂不传了。  
  
  可洞山还有什么顾虑呢?

  
  原来,《宝镜三昧》中明明说过:“只要表现于文采,就是染污了它。”究理之与实行二者,缺一不可。只可惜究理的人,往往废行,成了理障;笃行的人,没有理的指引,又容易走入歧途。自石头和尚以来,诸祖均重回互,就是想使人理行不二,迷悟不二,凡圣不二。洞山特重回互,所以在《宝镜三昧》中反覆吟咏,想使后世学人留心。虽然这样,洞山仍不放心,他知道,千百人中,能真行真知者,不过数人而已。《宝镜三昧》文辞玄奥,机关暗伏,本来是设立禅关,以防匪人。但假如后世儿孙把它当作探玄的游戏,进行文字上的曲解,又会怎样呢?  
  
  “道在得人,苟非其人,道不虚传。”洞山反覆吟味着这几句,终于拿定了主意:“对,就将它传给本寂。至于后人如何曲解,我是管不了的了。连我佛所说的经典,尚有人曲解误用,又何况这《宝镜三昧》?”想到这里,便招了招手,侍者赶忙上来,扶着他走下山来。  
  
  一入方丈,本寂早已在这里等候。洞山让他点上灯,从枕下取出一册书来,书皮上用金粉写着《宝镜三昧》四个篆体文字。  
  
  洞山对本寂说:“我在云岩先师那里,亲印《宝镜三昧》,现在把它传授给你!” 
     
  本寂顶礼拜谢,接过书来,翻开一看,不觉心潮澎湃,连声说道:“真是我们一宗的秘旨!”  
  
  《宝镜三昧》文辞简练,却奥义无穷,就像天罗地网一般,把洞山一脉修持大法,全数包容在其中了。其文曰:  
  
  如是之法,佛祖密付。汝今得之,善宜保护。银碗盛雪,明月藏鹭。类之弗齐,混则知处。意不在言,来机亦赴。动成窠臼,差落顾儜。背触皆非,如大火聚。但形文彩,即属染污。夜半正明,天晓不露。为物作则,用拔诸苦。虽非有为,不是无语。如临宝镜,形影相睹。汝不是渠,渠正是汝。如世婴儿,五相完具。不来不去,不起不住。婆婆和和,有句无句。终不得物,语未正故。重离六爻,偏正回互。叠而为三,变尽成五。如荎草味,如金刚杵。正中妙挟,敲唱双举。通宗通途,挟带挟路。错然则吉,不可犯忤。天真而妙,不属迷悟。因缘时节,寂然昭著。细入无间,大绝方所。毫忽之差,不应律吕。今有顿渐,缘立宗趣。宗趣分矣,即是规矩。宗通极趣,真常流注。外寂中摇,系驹伏鼠。先圣悲之,为法檀度。随其颠倒,以缁为素。颠倒想灭,肯心自许。要合古辙,请观前古。佛道垂成,十劫观树。如虎之缺,如马之馵。以有下劣,宝几珍御。以有惊异,狸奴白牯。羿以巧力,射中百步。箭锋相直,巧力何预?木人方歌,石女起舞。非情识到,宁容思虑。臣奉于君,子顺于父。不顺非孝,不奉非辅。潜行秘用,如愚若鲁。但能相续,名主中主。  
  
  这首意蕴极丰富的《宝镜三昧》,寓意深微,如果用现代语言来翻译,未免有佛头着粪之嫌。但为了便于读者理解,笔者也不惜入泥入水,勉强用现代白话描述其大概——  
  
  这本来现成的大法,佛祖已经密相传付。   
  你现在既已得到它,就应当好好去保护。   
  银碗里面盛着白雪,明月之中潜藏白鹭。  
  分门别类虽不一样,混然一体各有所处。   
  意旨岂言语能表述,有来机就能去应赴。    
  此机一发则成窠臼,不知变通枉自踌蹰。   
  肯定否定都不正确,恰像燃烧着的大火!    
  只要缠上语言文字,它就已经属于染污。    
  纵是在暗夜仍明亮,纵是在天明不显露。    
  它成为万物的准则,可救拔人生的诸苦。   
  虽然不是有为之法,却绝非什么也不做。    
  站在晶莹的明镜前,形体与影子两相见。    
  你不是镜里面的他,他正是镜子前的你!   
  就像刚出生的婴儿,眼耳鼻舌身已俱备。    
  既不是来也不是去,不是生起也非黏着。    
  咿呀学语体露纯和,虽有声音却无意趣。    
  终究没有粘滞外物,是因语言仅是空壳。  
  将离卦六爻来分离,得偏正回互的宗旨。    
  六爻重叠成为三组,五度变化偏正回互。   
  五味子一籽五味足,金刚杵两头虚中实。   
  既正又中妙而双挟,击节和歌同时并举。   
  通达佛法悲悯人世,解行相应人我一如。   
  迷悟不二交错大吉,动念起心与道相忤。  
  佛性天真何其灵妙,不属于迷不落于悟!   
  随缘而明遇机而显,寂然空寥万化顺应。   
  小到进入分子原子,大到超出天地宇宙。   
  只要有丝毫的差错,就不与大道相应和。  
  权且设顿悟和渐修,为学者指出归乡路。   
  归乡路既然有细则,就成为修行的法度。  
  顿悟菩提渐修禅道,真如即可常流且住。   
  外形寂静内心摇动,如驹与鼠暂被系缚。   
  先圣感于这种状况,设立妙法进行救度。   
  随顺其妄想颠倒心,权且认烦恼作觉悟。   
  将颠倒之心再颠倒,便立证无上菩提道。   
  要想合于古佛轨辙,请观看前代的范例。  
  为了成就无上佛道,长久的修行少不了。  
  虎耳渐缺马足发白,都是长时间的积累。    
  (禅宗不依循故道,应机说法变幻无端)   
  对下劣说宝几珍御,除怪异说狸奴白牯。  
  羿凭借他技巧娴熟,能百步外射中目标。   
  可禅机如激箭相交,又哪里用得上技巧?   
  你听木人唱起了歌,你看石女跳起了舞。   
  凡情凡识难以理解,又岂容管见去卜度?   
  臣奉于君子顺于父,既是兼带也是回互。  
  儿不顺父非称为孝,臣不奉君不足为忠。  
  潜行密用禅道无穷,世俗观之如愚如鲁。   
  只要能精勤相接续,就是无上的主中主!  
  
  本寂低声将全文诵毕,洞山略作提示。本寂又将不明白之处请洞山开示,洞山一一作了解释,说:“《宝镜三昧》,是我宗大法。于己,则修为识见无不兼备;于人,则应机接机无不明白。它的宗趣规矩,实为挟带回互。其余的,你早已明白,老僧就不必多说了。”  
  
  “师父还有什么吩咐?”本寂原无留连之意,但真的要离师下山,仍有不舍之情。几年来,洞山对他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在法上没有半点吝意,真的是随问随答,欲取则与。因此本寂虽然还不到三十岁,已经具备一代宗师的资质。这样的恩情,本寂当然是铭记在心的。  
  
  洞山见本寂再问,点了点头,说:“好,老僧就全部给你吧。当今末法时代,人多黠慧。若要辩验真伪,有三种渗漏,你要知晓。一是见渗漏,口诀是:‘机不离位,坠在毒海。’二是情渗漏,口诀是:‘滞在向背,见处偏枯。’三是语渗漏,口诀是:‘究妙失宗,机昧始终。’当今学者,不论在家出家,在修为途中,没有证得菩提,自然是浊智流转。对那些未证言证未得言得的参学者,用这三句口诀,就可勘验出他的底细,并且会万无一失。”  
  
  本寂说:“师父这三渗漏,言简义赅,妙不可言。弟子当与《宝镜三昧》交互而用。弟子斗胆说几句:见解无渗漏,事事无障碍;情若无渗漏,眼明手又快;语若无渗漏,一生无欠债。”  
  
  洞山说:“正是,正是,说得很好。你可以走了!你可先往云居山,会会你道膺师兄,与他议议《宝镜三昧》与三渗漏。如果别有心得,老僧就为你们助喜了。”本寂直到这时,方才作礼而去。  
  
  云居山距洞山原本不远,本寂步行,不到二天也就到了。他二人虽未谋面,却早已相互知晓。云居是洞山的长子,两山僧人往来自然密切,音讯交通从无滞碍。所以道膺知道本寂,也像本寂知道道膺一样。  
  
  不过这次本寂初来,代洞山老和尚传示《宝镜三昧》,却大出道膺意外。  
  
  师兄弟二人寒喧已毕,道膺奉上茶水。本寂将前天洞山所传《宝镜三昧》交给道膺,说:“老和尚要师兄揣摩这三昧的法要。如果有什么言语,可与老和尚共同商量,小弟也好领教。”  
  
  道膺倒不客气,将《宝镜三昧》一气诵完,对本寂说:“师父将此《宝镜三昧》传与贤弟,想贤弟必非常人,为兄也就不客气了。请问,这《宝镜三昧》开句为‘如是之法,佛祖密付。’佛祖密付的‘如是之法’,究竟指的什么?”  
  
  本寂心想:“这师兄果然厉害,一来就把最根本处抓住,我若答得不好,就有辱师父了。”于是朗声说道:“如是如是,说的未必如是!”  
  
  道膺不依他,说:“《宝镜三昧》中明明说:‘虽非有为,不是无语。’贤弟须据实而言。”  
  
  本寂说:“《三昧》中也说:‘但形文彩,即属染污。’我还是不与师兄争辩这个的好。如果非要说‘如是’,则一切现成。”  
  
  “我问的是如是之法,而不是问‘如是’。”道膺仍不放过,紧紧追问。  
  
  “法即‘如是’,‘如是’即法,无二无别。”本寂不急不缓地说:“诸方老宿口紧语吝,以默然无语为佛法究竟,其中不乏滥竽充数的东郭先生。老和尚有鉴于此,才传此《宝镜三昧》,嘱付我们应当‘正中妙挟,敲唱双举。通宗通途,挟带挟路。’又说‘宗趣分矣,即是规矩。’‘如是之法’,就是宗;规矩,就是趣、敲唱、回互、挟带。通宗不识趣,就不是真正的通宗;识趣而不通宗者,就不是真正的识趣。”  
  
  见本寂侃侃而谈,如数家珍,道膺心中暗暗高兴,心想:“本门实在有幸,出此麟龙,洞山宗旨,必当大行于天下。”遂说:“有劳贤弟前来,老和尚现在怎样?”  
  
  “师兄未曾离开老和尚左右,”本寂极为敏锐,也是参禅者本能所致,因此每一答语都是宗师风范。  
  
  “我为什么看不见?”道膺早是过来之人,又似乎找到了对方的缝隙。  
  
  “不可以色见,不可以音声见。”本寂仍不急不缓地说,心里却暗暗称赞:“这位师兄,锋刃并不比老和尚弱啊!”  
  
  道膺又问:“老和尚曾说:‘道无心方合于人,人无心方合于道。欲识其中之意,一老一不老。’你且说说,什么是一老?”  
  
  “不用去扶持,”本寂悠悠地说:“既然是道无心方合于人;人无心方合于道,又何须去辩识其中的意思?如果要识,就是有心了,有心就不合于道,道也不合于人,要想不老还行吗?所以不用去扶持。”  
  
  道膺点了点头,又问:“什么是一不老?”  
  
  本寂说:“就像枯木一样。”道膺不再追问,这种分寸他把握得极好,确实把握了知至至之,知终终之,进退有度的火候。禅宗机锋往来,最忌画蛇添足,何况道膺已知本寂的功行火候,不在自己之下,机锋还胜于自己。 
  
  不过,洞山有次答话极妙,不妨再看看这位老弟是如何反映的,道膺于是又说:“从前有人问老和尚:‘什么是玄之又玄?’老和尚说:‘如死人舌。’那人又问:‘什么是毘卢师、法身主?’老和尚说:‘禾茎粟杆。’那人又问:‘法报化三身中,哪一身不坠轮迴?’老和尚说:‘吾常切于此。’师弟,什么是‘常切于此?’”  
  
  “要头就请砍去!”本寂断然地说。这个问题,他先前问过灵观禅师,洞山又别有言句,因此十分熟悉。道膺明知故问,乃是设置圈套,所以自己就别开一路,使道膺再无话可说。  
  
  “答得极妙!答得极妙!”道膺对这师弟终于彻底放心了,说:“为兄见贤弟神清骨瘦,还担心贤弟文有余质不足。何况《宝镜三昧》章法规矩太多,恐贤弟泥于其中游戏玩乐。现在亲眼看到贤弟识见高迈,机锋迅捷,此后没有什么人敢抵挡你的锋芒了,我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本寂见道膺如此热诚,又如此精细,且不露痕迹,心中也暗暗惊异赞叹:“这位师兄甚是了得,我原以为师父传我《宝镜三昧》,自是胜他一筹。哪知他竟如此老到,差一点还落入他设的局中。”于是面容肃然,整衣拜了下去,说:“师兄高明,师父能让师兄开山接众,自是早得师父心髓,日后还望师兄多多指教。”  
  
  道膺急忙将他扶起,说:“你我兄弟何必客套。大道无私,大法无方,大人无度,原无彼此。师父既将大法传付给你,我在这里自当扶持,一起弘扬洞上宗旨。对《宝镜三昧》及‘五位君臣’之说,贤弟能成一家之言,我当随喜就是。”于是兄弟欢会,自不在话下。  
  
  日后,本寂遂往广东韶州曹溪,礼六祖大师之塔。回到江南吉水开法,因仰慕六祖,遂以曹山为山名。后来由于地方不宁,就迁到了宜黄。宜黄有位信士王若一,舍何王观为寺,请本寂住持。本寂改何王为荷玉,仍冠以曹山之名。从此法席大盛,四方问道者络绎不绝,洞山与曹山遂被尊为“曹洞宗”。  
  
  本寂住持曹山后,用了不少功夫开示“五位”之说,并以此来揭示《宝镜三昧》内蕴。一日,有一老僧说:“师父在洞山时,曾分别赞颂过五位,然一即五,五即一,须当有总颂才是。”本寂认为有理,就作了首总颂说:  
  
  学者先须识自宗,莫将真际杂顽空。  
  妙明体尽知伤触,力在逢缘不借中。  
  出语直教烧不着,潜行须与古人同。  
  无身有事超岐路,无事无身落始终。  
  
  参禅的人,必须首先明白禅宗的宗旨。自心是佛,自性是佛,但这个自心自性,决不是那种一潭死水式的断灭顽空;禅心就是“妙明体”,你穷尽、通达了这个“妙明体”之后,就自然不会触犯或偏离大道,言行举止,一切随缘,无不合律,并不须假借什么力量;这时,你的语言圆融不犯,你就会像古代大师们那样潜行密用,连鬼神都莫测其迹;在修行的最高层次上,无身无相是绝对的,有事无事也是不二的。以无相之身应酬世间万事,度化众生,哪里会有岐路之叹呢  
  
  有人将这首颂子传到洞山,洞山说:“太妙了!这‘知伤触’,与‘不借中’六字确实有力!要知道,背触皆非,既不能违背,也不能迎奉,也不能借中,正当这个时候,又当怎么说?唯有这样,才能‘出语直教烧不得’;只有这样,方能‘潜行须与古人同’。至于无身有事,无事无身,则当向上更看!”洞山还派人捎话给本寂:“以后如果有好的颂子,要及时捎来给老僧看。”  
  
  本寂遵从师命,又作了《五位君臣图颂》,并作了篇序说:  
  
  夫正者,黑白未分,朕兆未明,不落诸圣位也。(黑者,无明也,无知也。白者,有知也,有见也。黑白未分,非有知,非无知,故朕兆未明,善恶皆无,故不落诸圣位 ,亦不落诸恶趣。)偏者,朕兆兴来,故有森罗万象,隐显妙门也。(偏者即黑白已分,知见透出,随缘生起,故有朕兆兴来。知见一起,唯识所变,唯心所造,故森罗万象,无不建立。其中或隐或显,分犹未分,未分而分,如心真如与心生灭同时,故称妙门。)  
  
  偈曰:  
  白衣虽拜相,此事不为奇。   
  积代簪缨者,休言落魄时。 
  
  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所以“白衣拜相”原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毫不足奇;不论见道或未见道,修持的功用皆不可废,应永远精进、精进。此为正中偏,尚未到究竟之地。  
  
  偈曰:  
  子时当正位,明正在君臣。  
  未离兜率界,乌鸡雪上行。  
  
  一日之初,子时为始。子时一阳萌动,纯阳无染,故为“正位”。心念之动,若如纯阳初生无染,明明历历,一法不生。这里君臣未分,朕兆未明,但不妨随缘而动,随缘而应;弥勒菩萨为未来佛、候补佛,暂居兜率天宫,这里比喻“偏中正”尚在功行之中,尚未彻底见道成佛。如同黑色的鸡在雪地上行走一样,黑白分明,尚未融为一体。   
  
  偈曰:  
  焰里寒冰结,杨花九月飞。  
  泥牛吼水面,木马逐风嘶。  
  
  这是正中来,是见道时的“不可思议”境!  
  
  偈曰:   
  王宫初降日,玉兔不能离。   
  未得无功旨,人天何太迟  
  
  这是“兼中至”,可以出世度人了。太阳从正位中生出,但只有太阳还不行,还必须有月亮并行,分司昼夜;这些人天众生,原本都可以达到“王宫初降”的效果,为什么却迟迟不能呢?这是因为,在“他受用”的兼中至中,不能躺在“自受用”上,而应积极应世,以“无功”的境界和手段,去度化人天众生。  
  
  偈曰:  
  浑然藏理事,朕兆卒未明。   
  威音王未晓,弥勒岂惺惺。  
  
  万物的理事关系,都混然一体,已到事事无碍的境界,看不到半点蛛丝马迹。这样的“不可知”境界,不但作为历史起始点的威音王不知道,就连那作为历史终结点的未来佛弥勒,也照样不知道!  
  
  洞山闻报,对僧众说:“老僧的‘五位’及《宝镜三昧》,本寂已经深得其中妙旨。诸位如果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把本寂这首偈子好好参究一番。这是真语、实语、不妄之语!”  
  
  这时,有一僧站出来,问曰:“什么是“银碗盛雪,明月藏鹭?”洞山说:“岂不闻‘威音王未晓,弥勒岂惺惺?’”  
  
  又有一僧站出来,问曰:“什么是‘如世婴儿,五相完具?’”洞山说:“白衣拜相,落魄簪缨。”  
  
  又有僧问:“什么是‘正中妙挟?’”  
  
  洞山说:“泥牛木马。”  
  
  那僧道:“弟子不解此意,请师父明白解说。”  
  
  洞山说:“谁要你解它!”  
  
  又有僧问:“如何是箭锋相值?”  
  
  洞山说:“误喝大黄汤。”  
  
  那僧问:“这是什么意思?”  
  
  洞山说:“意在茅厕,决无他念。”那僧猛地省悟。  
  
  又有僧问:“偏正回互,君臣回互,不知怎么个回互法?”  
  
  洞山说:“寒则向火,热则减衣。”  
  
  那僧问:“不寒不暖的时候怎么办?”  
  
  洞山叫那僧上前,一把抓住他,说:“你且说说,什么是不寒不暖的时候?”那僧 无言以对。  
  
  洞山说:“何不问老僧?”  
  
  那僧便问,洞山说:“你见到棺木里的骷髅么?”那僧“啊”地一声,也有省发。    
  
  一天上堂,洞山对僧众说:“有个师兄,脾气太大,遇事火爆,老僧曾要他少点脾气;有个师兄,一点脾气也没有,遇事拖沓,老僧就要他多点脾气。你们说说,这一增一减,为的是什么事?”  
  
  见僧众无语,洞山自己回答说:“肥的减膘,瘦的加食。”  
  
  这时,一位僧人站出来说:“这莫非就是师父的回互么?”  
  
  洞山问他:“你会了么?”  
  
  那僧说:“师父像这样说,谁人不会?只是这五位之事,还望开示。”  
  
  洞山说:“早上刚睁开眼睛的时候,是什么位?杂念丛生时,是什么位?觉察到杂念时,是什么位?看见别人掉进火坑时,是什么位?知时是什么位?不知时是什么位?在你老子面前是什么位?在你儿子面前是什么位?所以说:‘类之弗齐,混则知处。’‘叠而为三,变尽成五。’”  
  
  僧人脸上的疑云,在太阳底下尽皆消去了。